此時，舞臺上表演的曲目，正是《冬日之夢》。

這是赫塔帝國知名著作家的愛情喜劇。

講述上古時期的一對出身對立家族的情侶，為了能在一起共度余生，決定在一個嚴寒的冬日私奔，在歷經各種艱難險阻，最終在諸神的庇佑和指引下帶領雙方家族握手言和，兩人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合家歡故事。

這幕戲一經推出，就在赫塔帝國迅速傳播，大受歡迎。各個劇團輪番的排演也無法滿足觀眾的熱切。

此時觀眾席和包廂都座無虛席，演員們動情而真摯的演出也博得了觀眾們一陣又一陣的喝彩，所有人都看得頗為入神——除了那個坐在前排中央滿臉倦怠的男人。

艾略特對戲劇表演一向不感冒，演員們抑揚頓挫的臺詞在他聽來與催眠曲無異，而他們賣力的表演也只像是跳綿羊一樣讓人犯困。

于是，他真的側過頭睡著了。

一直候在他身畔的維特麗絲則默不作聲，只是看著滿臉倦怠外頭昏睡的艾略特，幾度欲言又止。

她有點想把這個全無自覺的約會對象推醒，但猶豫再三后，她也偏過頭，向著伙伴的身側靠了過去，用自己的肩膀托起了他歪在一邊的腦袋。

艾略特還因為她的長發鉆進鼻子打了個噴嚏，被她很是嫌棄地瞥了一眼。

不過最后她還是沒動。

只是，預料之外的狀況發生了。

《冬日之夢》這出戲劇在最后一幕有個特別的互動劇情——終成眷屬的男主女主，會在最后的婚禮環節，將攜帶著諸神祝福的兩頂花冠丟向觀眾席。劇團雇傭的法師，會使用魔法，讓這對花環精準地丟到一對席間觀戲的情侶頭上。

得到祝福的情侶往往會歡欣鼓舞地走上舞臺，接受飾演男女主角的演員祝福，并在其他觀眾的起哄聲中接吻擁抱。

而今天的表演現場，坐的位置靠前、彼此動作親昵且長相不錯的艾略特和維特麗絲，自然就被選中了。

所以，當花冠丟到艾略特和維特麗絲腦袋上時，這兩個根本沒在看戲的家伙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哪個不張眼的往我腦袋上丟東西？”

被弄醒的艾略特懵逼地拿起腦袋上的花環，茫然地看向四周——只看到一大群望向他起哄吹哨的觀眾、臺上滿臉笑容向他招手的演員和一邊近乎石化的維特麗絲。

當他總算反應過來是怎么個事時，熱情觀眾和臺上的演員，已經將他和維特麗絲推搡著送上舞臺了。

“額，各位不要誤會，我們不是情侶……”

蒼白無力的辯駁被全場的歡呼和起哄聲完全蓋過，還想和臺上的演員解釋幾句的艾略特，最終被維特麗絲按住了手。

“………只是貼一下嘴唇，應付一下而已。沒事的，別多想?！彼凉M臉嚴肅地說道，那語氣仿佛即將奔赴刑場赴死的戰士：“誰讓我們坐的這么靠前呢？”

最終，兩人尷尬地完成了雙唇親點彼此面頰的接吻——維特麗絲柔軟的唇瓣倒是沒有給艾略特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在雙唇貼近時，她仿佛本能地想要張開嘴唇輕咬對方，可最后還是緊抿住了嘴唇。

但是，她那對柔軟的手掌卻一直摟著艾略特的脖頸，像是在輕輕拉拽對方，沉甸甸的胸脯卻緊緊地擠壓著艾略特，充足的彈性地積蓄著力量想要將他推開——讓人感覺頗為矛盾。

至于最后，觀眾的歡呼叫好、男女主演對他們的祝福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事……都已經記不太清了。

………………

“這就演完了？嗯……”

終于從劇場走出后，回看著從劇院大門中走出的人流，艾略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本來還想銳評一下這些戲劇劇情的，但他壓根不記得臺上演了什么，只記得中途半睡半醒的迷糊，以及最后被推搡上臺后和維特麗絲尷尬的互動——所以實在沒什么可說的。

最后也只能強行夸一句：“……反正，這劇院確實裝修得不錯，靠背椅挺軟的，躺著很舒服?！?

維特麗絲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從第一幕開始就在打瞌睡，卡維爾?！?

“額，確實。”

兩人就這樣尷尬地在劇院門口站了一陣，連腦袋上頂著的花環都沒摘下來，茫然地站了半天，也不知接下來該做什么。

“……所以，我們的約會，這樣就算結束了？”

過了一陣，維特麗絲才開口詢問道。

“應該算是吧……”

艾略特仰頭看了看陰云密布的天空，回顧了一下他們這一天的經歷：

先是逛了其他神殿開辦的慶典，還在戰神殿堂莫名其妙贏了一條腰帶；又去海濱吃了頓口味糟糕且靡費重金的晚餐；最后還在劇院看了一連串出場就忘的無聊戲劇，以及那尷尬到極點的接吻……

雖然該干的事都干了，但卻又感覺尬到不行。

好吧，說實話，這約會挺糟糕的。

畢竟他本來就是抱著敷衍糊弄的態度對待這次因撒謊被逼出來的約會，沒有做任何準備也沒有調研，做什么完全想一出是一出，最后搞成這樣也不出預料——騎士小姐現在雖然沒什么表情，但心里恐怕已經很不耐煩了。

“抱歉，維特麗絲，這次約會可能讓你有些失望……我這人沒什么意思，今天也沒做什么準備，讓你陪著我瞎逛了一整天四處碰壁，你肯定覺得很無聊?！彼嗣掳停瑳Q定先行認錯：“咱們回去吧，下次我不會耽誤你時間了。”

但，維特麗絲并沒有動彈，她只是沉默。

“你是生氣了嗎？”

“不?！彼龘u了搖頭：“……其實，我覺得還好。我玩得很開心。”

“……額，你認真的？”

“畢竟，我們來港城赴任也挺久的了，但一直都在應付各種各樣的麻煩，天天待在神殿里忙活……有時候我幾乎都要忘了，這里畢竟是座繁華的商港。雖然那些熱鬧的集市和慶典、那些喧囂的酒館和食肆，那些上演著老掉牙劇目的劇院……平日都和我們沒什么關系?！?

她語氣平淡地說道：

“但第一次有空留心這些景象……也蠻有意思的。嗯，說實話，那天我只是有事去羅塔斯的住處附近，結果看到你背著我，偷偷摸摸鉆到他家里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和那個市儈的男人在偷摸著搞什么非法的勾當……結果，你居然是在為我準備這樣的驚喜……我很感動，真不該懷疑你的，艾略特……”

“哦……很高興你能這樣想。”得到如此回答的艾略特心虛地松了口氣——這么說來，這次敷衍的約會算是糊弄過去了。

但，就在他轉身要走時，騎士小姐伸出的手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

“等等，艾略特，我有個問題，必須得現在問明白。”

她抬起頭，似乎問這個問題需要付出足夠多的勇氣：“你到底是為什么忽然想和我約會的？前天收到你那禮物時，我真的嚇了一跳。

“你的收入情況，我是知道的，那手環抵得過你兩三個月的薪水了……你為什么會想要送我那種貴重的東西？又為什么想和我約會……能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嗎？”

“…………”

面對這個一不留神就會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的麻煩問題，艾略特此時再次陷入了頭腦風暴狀態。

實話實說“我是急中生智撒了個謊騙你的，其實我根本沒打算約你”肯定不行。

要不開個玩笑，對她說“因為我喜歡你”……額，那又太輕佻太愚蠢了。

經過思忖，艾略特最后給出的回答是：“出于共事許久以來的感謝，畢竟維特麗絲您算是個不錯的伙伴，我也希望能通過這次的約會，更好地了解您。

“當然，我承認，我也有討好你的意思，畢竟您是一位出身高貴前途光明的受膏騎士，和您搞好關系對我前途也有益處。就是這樣?！?

“哦……是這樣啊。”

聽完后，也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略有失望，維特麗絲松開了拽著艾略特衣角的手掌，算是認同了這個回答。

但從她那猶猶豫豫的追問來看，她心里還保有些別的不宜出口的疑問：

“你還挺實誠的……嗯……這么說，應該沒有感情原因了？你應該不是因為，對我……有，額……有好感，才約我出來的吧？”

“放心，維特麗絲，我沒那么不懂事。我們本來就是需要相互扶持的同事，我和您出身差距也相當大，我肯定不會試圖給您帶來情感上的困擾的。”

艾略特當即給出了保證：“而且和你接吻的時候，我沒有任何雜念，這點您大可放心。”

“…………”看著艾略特此時一本正經打包票的模樣，維特麗絲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嗯，很好，這下我也放心了……確實，艾略特你這種滿腦子都是工作，幾乎沒有私生活和個人愛好的人，不像是會浪費時間在談情說愛上的，完全是我想多了嘛……害的我昨天在臥室里輾轉反側擔心了一整天……畢竟，我們都是大河女神的神官，就算女神的教義準許神官自由婚配、就算我覺得平民貴族通婚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也覺得艾略特你長得很好看性格也好……就算我們真的在約會之后決定戀愛結婚生子……也，也終究……終究……不，不……”

說到最后，她的臉早已漲得通紅，且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嗯？”

因為夜幕和寒風的掩護，艾略特既看不見對方此時臉上的紅暈，也聽不清那細微的嘟噥：“維特麗絲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我們回家吧?！彼罱K也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哦，對了，我今天下午，在戰神圣堂前贏來的腰帶，你放哪兒了？”

艾略特從衣兜里拽出了卷上的腰帶：“在我兜里?！?

“記得回家換上，這可是我送給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