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為什么女神殿外面圍著那么多的警衛？出什么事了？”

“我問了那個看門的警官了，他說：昨晚有好幾個強盜，想闖進神殿偷錢，他們先是引開了那位洛林神官，再撬門翻進了神殿。可還是被卡維爾神官逮了正著。

“有幾個強盜直接逃了，但兩個不要命的想殺了卡維爾神官滅口……人家可是神官啊，女神大人的神侍都是受到庇佑的，哪兒那么好對付。那兩個蠢貨當場就被反殺了，可惜，卡維爾閣下自己也受了傷。”

“哦，那其他強盜呢？抓到了沒有？”

“好像是跑了……”

“哎，什么樣的混蛋，居然會對卡維爾先生下手……最近城里治安怎么搞得這么差？不光海神教會那邊遭了賊，女神殿這兒也來了強盜……”

“誰知道呢……”

…………

第二天一大清早，看著被警衛們圍起的大河女神殿、以及那一兩具蒙著白布丟在門外的尸體，住在周圍的居民們頓時議論紛紛。

即便女神信仰在港城已經沒落，那也是正統的主神信仰，其神殿被賊人闖入、神官差點被殺，這影響當然是極其惡劣的。

在教會勢力錯綜復雜、神權皇權相互交織的帝國境內，出現了這種涉及神官的刑事案件，必然會驚動一堆部門：隸屬佛倫港總督府的警衛、萬神大教會的協理神官、港城治安聯合會的雇員……

這倒是讓艾略特有些緊張——畢竟，昨晚他短暫地大開殺戒、屠殺掉了所有強盜之后，現場肯定是沒來得及收拾干凈的。

如果這些人仔細試用占卜魔法調查，說不定會發現散落在現場的血跡不只屬于一兩個強盜，那他要做解釋可就有些麻煩了。

不過，好在，他顯然錯估了這些人的專業素養。

他們其實并沒怎么仔細調查凌亂不堪的神殿，主要還是來對艾略特這個“不幸的受害者”表示慰問的。

所有人都相信了艾略特的說辭，認為這只是一出由部分普通人策劃的搶劫犯罪，所以沒必要仔細檢查現場，收拾掉那兩具尸體即可。

做出了“必定會將逃走的強盜緝捕歸案”的承諾后，這些警衛們便在晚間時分道別離去了。

運氣不錯……這次的小意外沒有讓他邪神的身份暴露。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如何應付維特麗絲了。

“維特麗絲……我現在已經康復了。昨晚那些強盜只是普通人，捅我的刀也不是附魔道具，用恢復魔法很容易就能治好……我已經可以下床了。現在，神殿里還一團亂呢，也該趕緊收拾一下了。”

“胡說什么？你這次可是臟器破裂失血，上次我斷了肋骨都修養了三天，你才過一晚就想著下床了？艾略特，我不準你再在養病期間勞碌了。這是對你的保護也是命令。”

維特麗絲挺起飽滿的胸脯，臉上無比認真：“女神殿未來的興旺都要仰賴你的付出，作為你的上司、你的同事，當然也是你的伙伴，我必須對你的安全和健康負責。”

“那至少讓我去洗個澡吧……昨晚的血痂現在都還粘在我身上呢，我快難受死了。”

“洗浴時動作幅度很大的，小心你剛愈合的臟器再次破裂……讓我來幫你擦拭就好。”

“額……這樣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她滿臉嚴肅地說道：“你之前在我受傷的時候，不也幫著我褪去衣服，為我仔細療愈了一番嗎？這有什么可害羞的。”

說著，她還真的端來了水盆，準備好了毛巾：“互助本就是我們應做的事。”

………………

沒錯，這位騎士小姐昨晚哭完之后，就變得有些魔怔了——不僅昨晚不顧艾略特的反對，硬要讓負傷的艾略特·卡維爾睡在她的床上，自己在一旁守了一夜，甚至連艾略特半夜上個廁所，她都要跟著。

哪怕滿臉通紅，她也梗著脖子硬說這是必要之舉。

說實話，直到現在，艾略特都不太理解，為什么昨天晚上她會哭成那樣？

就算他差點被人捅死，維特麗絲也不該那么傷心啊，畢竟他們也就是在一起工作了幾個月的同事關系而已。

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為什么維特麗絲都哭成這樣了，系統卻反而提示【優質愿力提供者維特麗絲·洛林情緒恢復】……

真的越來越搞不懂這位騎士小姐的腦回路了。

但不論如何，他哪怕再尷尬，也只能盡量忍著，任由這位較真的大小姐笨拙地撩起他的上衣，用沾水的濕布在他的身上擦拭。

對方的動作僵硬而遲緩，看得出她從未干過類似的事。

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在此期間開口說話，免得讓對方感到多余的尷尬。

直到最后，整盆趕緊的木盆中，裝滿了紅褐色的血水，她才緩緩吐了口氣：“真難以想象，昨晚你到底失了多少血……你能活下來或許真的是女神庇佑呢，艾略特。

“現在神殿的布道廳是有些凌亂，但別擔心，我會清理干凈的。前往別下床，知道了嗎。”

“是啊，多謝女神大人了……”他干笑了兩聲，心里則有些后悔——昨晚捅自己的時候如果下手輕一點，流的血少一些，現在也不至于遭這種罪。

最后叮囑了一遍下屬，讓他好好養病之后，維特麗絲才端著木盆走到屋外。

“呼，卡維爾……他的身材還真不錯。”

適才幫下屬擦拭身體時，她其實也有些難為情，尤其是不經意間觸碰到對方的肌膚時，尷尬也是在所難免的。

但好在，身為神官的責任感，還是戰勝了少女的羞怯，她沒有在下屬面前失態。

長舒了一口氣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該去工作了。”

昨晚的強盜們幾乎將神殿內能拿的東西全搶了出去，布道大廳內，到處都是散落的血跡和東倒西歪的桌椅，以及摔得粉碎的花瓶、瓷器，還有今天前來調查現場的警衛、神官們凌亂的腳印——所以想要讓神殿恢復原狀，工作量肯定相當巨大。

肯定不能再辛苦正在養病的同事，但維特麗絲也不放心找雇工幫忙，只能自己來了。

首先，還是得把這些血跡清理干凈啊……

這樣想著，她新接了些清水，想著，先從窗臺和正門前開始清潔，再慢慢處理那些棘手的垃圾。

只是，當她興沖沖地端著水盆，走到破損的窗臺邊緣時，一塊掛在窗沿上的奇怪碎肉片，引起了維特麗絲的注意。

按理說，應該是昨晚跳窗逃走的強盜，在無意間剮蹭窗臺時留下的，大概是手肘或者膝蓋部分吧。

過了一整天，這碎肉應該已經潰爛了才對，但是——

這塊碎肉此時卻還在不正常地蠕動，像是一只古怪的肉蟲，正在窗臺旁緩緩地爬行。

看到這東西的一瞬間，維特麗絲的內心忽然本能地感到一驚，隨后，她的雙臂，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自行伸出，迅捷地畫出了一道符文——等她反應過來時，釋放出的冰棱已經扎穿了這古怪的肉屑，將它碾成了一攤血沫。

“什么東西？”

適才，她在接受騎士訓練時養成的習慣本能地發動了——那是只有在面對高危魔物時才會有的反應。

“難道這片碎肉是什么危險的東西？”

屏住呼吸的維特麗絲，帶著疑惑和警惕，悄悄地拿出手帕，抹下了那些血沫。

這些古怪的血肉即便被徹底碾碎后，都在散發著詭異的魔法力量，即便在手帕上還能看到這血沫在頑強地蠕動著，仿佛擁有生命一般。

而且，緊蹙眉頭的她，從手帕上聞到了一股讓她熟悉而恨之入骨的氣味。

“這是，那個……混蛋的氣息！”

…………

艾略特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之時，忽然，滿臉陰沉的維特麗絲，用近乎能夠拍碎墻板的巨力，強硬地拍開了臥室的大門。

“維特麗絲女士……你怎么了？”

“艾略特……”她陰沉著臉，拿出了那沾染著血沫的手帕：“我總算知道昨晚的搶劫案是誰策劃的了，是那個混蛋……他還沒死。”

“你在說什么啊？”

“還記得之前我對你提及過的，那個帶著兜帽穿著斗篷，行動詭譎的可怕怪人嗎？那個盜走了那箱財寶，最后跳入大海的那個混蛋……”

她走到了艾略特身邊，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昨晚就在這，這手帕上是他遺留的血肉……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艾略特愣了一下，隨后看向這手帕后，頓時心里咯噔了一下——

草，這是他昨晚釋放本體之后，在神殿內大開殺戒之時，遺落在現場沒來得及回收的肉塊——天曉得是從哪根觸手上掉下來的。

平時以人類形態活動時，他不僅外形是人形，連流淌的血液和散發的氣息，都是經過擬態的，和常人無異。

但……一旦釋放本體，邪魔的氣息頓時便會自然散發出來，任何經過訓練的法師都能敏銳地覺察出那明顯非人的氣息。

更何況，面前的這位維特麗絲，還是個專門接受過獵殺魔物訓練的受膏騎士……

“您……您在說什么啊，您到底明白了什么？我不太懂。”

維特麗絲沉默地看了艾略特數秒，隨后，她坐到了艾略特的床邊，認真地說道：

“卡維爾，我必須在此對你坦白我的一些經歷了.

“我在來到佛倫港就任之前，曾在一座小鎮追擊一頭身份成疑的古怪男子。那個混蛋身披斗篷，頭戴兜帽，有著極其狡詐殘忍的戰斗天賦，我甚至一度被他俘虜折辱……此事我深以為恥。

“但，我本以為我大概再也無法雪恥之后，卻在那天潛入海神殿盜竊財寶時，意外偶遇了那個混蛋——他非常湊巧地選擇了和我一樣的時日行竊。而且，由于他的干擾，我才差點被神殿的守衛當場捉住。

“兩次遭遇之后，那個混蛋第三次出現，就是兩個月前了——他來到了我們的神殿，將我們埋藏在地下的那筆財寶挖開搶走，在我的追擊之下，他被逼到了懸崖邊緣，我也一劍洞穿了他的胸膛，讓他墜入了海中…………雖然直到最后，我也沒有查明他的身份，但當時我便覺得，這家伙必死無疑，我也不必再為此事情焦慮了。

“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和你詳述，因為我覺得，這只是我個人的私事，沒必要將你牽涉進來。

“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她認真地拿起這枚手帕：“……看到這手帕上的血沫了嗎，這是我在窗臺邊發現的——這上面就是那個怪人的氣息，而且，我可以肯定，這并非人類可以擁有的血肉，只有魔物才會生長出這種邪惡而褻瀆的穢體。

“這樣就都說得通了，那個家伙是某種類人形態的邪惡魔物，那天被我擊傷，墜下大海后，他也沒死，而是一直懷恨在心，憎恨我的阻攔使得他盜走財寶的計劃落空，所以，才一直想要伺機報復。

“而且，昨晚的入室盜竊，也絕不是一群普通竊賊的臨時起意，肯定有這家伙的謀劃和推動！

“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他刻意混在了那群強盜之中，先是用計策將我引開，隨后，刻意守在神殿內，目的就是要殺了我最好的下屬，作為對我的復仇！在你負傷倒下之后，他才滿意地離開……只是他錯估了你強橫的生命力，也沒有注意到，他跳窗逃走時遺留在現場的血肉。”

“………維特麗絲，這個……會不會是你想多了……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形態的魔物呢……被你刺穿一劍后掉入大海的人又怎么可能生還，你要不先歇息一陣，別胡思亂想了……”

“卡維爾，你不懂！你沒有見過那個混蛋——任何人在看到那家伙的第一眼，都能感覺得到他身上那邪惡、污穢而讓人作嘔的可怕氣場，那是個沒有底線且實力強橫到可怕的怪物。他肯定是魔物！”

喃喃著復仇的話語，她翡翠色的眼眸都要被怒火染紅：“我早該知道的……那家伙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我殺死……指望那些警衛捉到這家伙也是不可能的……他肯定還會再來找上我們。”

說到這里，維特麗絲忽然做出了個出乎艾略特意料的動作。

她抱住了他。

“艾略特，我發誓，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會找到這家伙，將他的面具挑開……”這樣說著，她擁抱得更緊了：“……然后殺了他。”

沉默許久后，艾略特只好伸出手臂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謝謝。”

他也找不出別的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