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暴起，將羅塔斯趕走后，先前還滿面怒意的維特麗絲忽然泄了氣，頹喪地轉過身，一腳踹開了這箱金幣，任由那堆金燦燦的錢幣滾了一地。

隨后，她悶不做聲地坐在了神殿中央的女神像旁，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雙手抱膝，再不言語了。

“維特麗絲女士……您為什么這么激動？”一旁目睹全過程的艾略特感到了不解：“就算這錢不是前代大河女神教神官留給后人的財寶，那又怎樣，何必這樣動怒？”

“卡維爾，你還不懂嗎？”騎士小姐抬起頭，頹然道：

“這錢根本就是一堆賄金……這么一來意義就全變了！我本來只想拿回本屬于我們的財富……但現在，我真的就變成了個潛入盜竊的小偷了！”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艾略特覺得完全沒這必要自責：“反正都是海神教會的非法所得，他留著也不會真施舍給窮人，只會擺在他辦公室里發霉。正好給我們救急了。

“之前可是您說的，神殿哪哪兒都在缺錢，有了這堆錢我們能做很多事……而且你剛才未免有些太沖動了，直接把那個羅塔斯趕走，萬一他告密怎么辦？趁著他沒走遠，咱不如趕緊去把他叫回來，具體怎么銷贓確實可以咨詢一下他……”

“別管那個羅塔斯了——我們怎么能把這種來源不正當的錢財，用作為女神散播教義的光輝事業？還有那個叫波本的主教，身為海神在港城的代言者，居然貪了這么多……如果我們動用了這筆不義之財，不是說明，我們和他一樣自甘墮落了嗎？”

“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艾略特覺得對方的精神潔癖有點嚴重了，還想著勸勸：

“這兒是佛倫港，海神教會本就近乎壟斷著整個城市內所有水手的信仰，任何人想要出航平安，都離不開海神的賜福……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和權勢，更何況那位波本主教在港城就任都幾十年了，沒有黑色收入才叫奇怪吧。”

“怎么連你也這樣想？！”維特麗絲看向下屬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憤懣：“你把女神的教誨都都當什么了？”

“我只是在提供建議，維特麗絲女士——反正，這筆錢已經在咱們手里了，那要怎么花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這位騎士小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掃了眼地上散落的金幣，最后沒再說什么，只是轉身便離開了步道大廳，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這次，即便艾略特敲門喊她，她也不肯開門，更無應答。

看得出，她很失望。

【偵測到優質愿力提供者“維特麗絲·洛林”對宿主產生不滿，建議宿主盡快采取行動，避免優質愿力提供者流失】

真沒想到，這位騎士小姐在這方面這么較真。

但如果她不愿花這筆錢，那這箱財寶要怎么處理？

………………

此后的數日，這筆飛來橫財只能繼續埋在地下埋存著。

大河女神殿內，兩位神官也依然繼續著日常的工作，做著無非招待信眾、布道彌撒、療愈傷患這類的日常瑣事。

只不過，維特麗絲倒是始終板著臉，除了必要的工作事務，也不會對艾略特說任何多余的閑話。

神殿下班后，她立即就會回到房間，閉門謝客。

很明顯，因為艾略特主張留著錢自己花的想法，觸及了這位大小姐的逆鱗，讓篤信教義的她非常憤怒。

這些天以來，艾略特再也沒收到過一丁點兒來自她的愿力了。

說實話，對于他這種穿越后就沒發過財的窮逼，幾百萬的飛來橫財，他連續工作一輩子、薪水加起來也未必有這么多——畢竟他的月薪本就是上頭的神殿玩文字游戲騙他的。

他肯定不想把這堆錢送走。

但是……維特麗絲的意見也不能不考慮，畢竟全靠這位小姐，他目前愿力匱乏的麻煩才得以解決。

所以，還是得找她把話說開啊……

“維特麗絲女士……能別鬧別扭了嗎？我希望再找您聊聊那筆寶藏的處置問題。”

下定決心后的他，只能在晚上扒著對方的房門，在外糾纏不停：“拜托了快點開門吧，我什么都會做的……您不開門我就在這兒賴一晚上……快點開門……”

“我和你沒什么可聊的。”門后，憋了老半天的維特麗絲終于搭了句話，但態度頗為不善：“別來煩我了。”

“你不答應那我可就罷工了，我現在就離開這里，反正您不待見我。”他繼續說道：

“我離了神殿也不愁沒地方住，今天白天，有位漂亮的離婚太太來咱們神殿禱告，她看我很順眼，還邀請我去她家吃飯。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辭職——到時候這座神殿可就只有你一個人打理了。”

“你居然在工作時間和離婚女士勾搭？”門后的說話聲頓時充滿了憤怒：“你可是神官！”

“你還干得出潛入海神殿盜竊財物的事呢，有什么資格說我？何況，天天和板著臉對下屬沒好氣的上司在一起，我肯定更喜歡對我溫柔體貼的闊太太啊。”

“你這家伙……進來吧。”

布置簡單的臥室內，維特麗絲顯得有些憔悴，原本精心打理的金發此時頗為凌亂。

由于她整個人頗為焦慮，所以衣服穿得也頗為隨便。

褐色的睡裙隨意地套在身上，緊密地貼合著她身體的曲線，甚至因為過分的貼合，都能看清她內衣的輪廓。

而這件衣服顯然在購置時，顯然沒有充分考慮到穿戴者的身材。

因此，每當她扭動身子或者弓腰轉身時，胸圍和臀部的布料，都會艱難地繃緊到極點，讓人擔憂它們會不會徹底崩開。

“看什么呢……”她蹙眉埋怨了一句：“你不是有愿意包養你的離婚太太了嗎，啊？有什么話趕緊快說，但如果你是來勸我把那箱財寶私用的話，那你還是走吧。”

“離婚太太什么的是我編的……我只是想找您聊一下。”艾略特控制住了自己的視線，專注地看著對方的眼睛：

“為什么你對私留財寶的事抵觸這么大？那天你表現的明顯過于沖動了，在羅塔斯提出幫我們銷贓時，您幾乎是一下就發了火，直接將他丟了出去。如果他一氣之下跑去海神殿告密，我們可就完蛋了。”

“…………你覺得我沖動了？”

“對。”

“那不是沖動，是我必須趕緊將他攆走。”維特麗絲挑了挑眉，嘆了口氣，隨后指了指一旁的床鋪：“坐著說吧。”

“謝謝。”

“我該怎么和你解釋呢……艾略特，那個羅塔斯看到金錢時的嘴臉，他讓我想起了很多家族里吃里扒外的遠親。

“他們也未必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混蛋，他們貪財也未必是為了自己揮霍。但就是那種精打細算，想盡一切辦法搞錢的模樣，讓我很厭惡。

“而且，當你對這筆財富的來路表示出無所謂態度的時候，也讓我想起了我的幾位家人……”

說到這里，她苦澀地搖了搖頭：“我很不喜歡這樣的人，這也是我離開家族，來到佛倫港就職的緣由之一。”

“可以理解，我讓你失望了。”雖然不知道維特麗絲在家族中的經歷，也不曉得洛林家族有什么糟糕的過往，但，他還是表達了理解：“抱歉，維特麗絲，我畢竟是個市儈的人，沒有您期待的那么高尚。”

“……我對你沒有失望。”她停頓了一下，眨了眨眼：“其實我最難過的，還是因為我當時也動心了。我在得知這筆錢乃是那位大主教私藏的賄金時，我其實和你們一樣想把錢瞞下來。如果讓那個羅塔斯繼續說下去，我很可能就答應他，讓他幫我們銷贓了。

“我發現，我也成了我討厭的人。所以，我在自己產生動搖之前，我把他丟了出去。

“我這些天躲著您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因為如果你也鼓動我留下這筆錢，我恐怕……也是會答應的。哪怕我心里知道，這是違背教義的自私之舉。”

她的坦率，倒也讓艾略特怔住了：“原來是這樣啊。那要不我們把這錢送回海神殿，或者直接丟海里，再不濟散給港城的窮人？這樣處置就不算私用了，您覺得可以接受嗎？”

“我也想過啊。可本來就是賄金的錢，不管是歸還給貪腐的大主教，還是直接丟棄，還是毫無顧及地亂撒，都是不合適的。唯一正確的處置方式，就應該是上交給教會總部，讓上面的祭司，對那位波本大主教的貪腐行為進行懲戒，同時妥善處置這箱賄金。

“但我又不能把這堆財寶上繳，因為我這么做了就等于承認，我就是那個偷錢的賊——這樣一來，大河女神殿的神官必然身敗名裂。”

維特麗絲無奈道：“就是這樣……艾略特，你可以走了，別煩我了。”

“好吧，我大概理解您的難處了。”

哎，這種虔誠而且規矩多的人，就是喜歡自我拷問，總是把自己陷入道德困境里，所以煩惱才多。

面對這種煩惱無法解決的情況，那干脆從源頭解決問題好了。

他點了點頭，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

后半夜時，迷迷糊糊睡著的維特麗絲，忽然覺察到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

這聲音像是數百條毒蛇在地上滑行、又像是群鼠在屋內亂竄——但艾略特明明保證過，現在的神殿內已經沒有什么蟲蛇鼠蟻了。

接著，則是揮動鋤頭和鐵鏟開挖土地的聲音。

難道有賊進來了？

意識到這點的她幾乎是瞬間便翻身起床，連睡袍和涼鞋都來不及換下，隨便披上件外衣，提起輕劍，她便急不可待地躍出窗口，直接落到了神殿后的院落中。

而那個造成響動的家伙，此時正站在庭院中，扛著一把鐵鍬，夾著那裝滿財寶的寶箱，剛剛從開挖的深坑中走出——這是一個身披著黑色斗篷、整張臉都掩埋在兜帽下的神秘怪人。

他身上散發的那邪惡、陰沉的可怕氣息，維特麗絲這輩子都不會遺忘。

“是你！”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維特麗絲頓時瞪大了眼睛，緊握劍柄的手幾乎青筋暴起：“那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