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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元覺大殿

  • 白骨妖蹤
  • 饑魚
  • 4090字
  • 2025-07-17 00:02:04

這一年的冬日,山間許多寨子都不大好過。

不但是一些小寨子,連剛更名不久的百花寨也同樣不好過。

因為闖入大山里來的那些人霍亂了云澤山傳承數(shù)百年的秩序,寨神的更迭不僅僅是一個妖靈的去留,更代表著每一個寨中不同種姓、新舊權(quán)利交替的過程。

殺人最多的永遠不是妖邪,而是人族他們自己。

這一點,洞中的白無相十分清楚。

所以他甚少插手寨子里的事情,不需要動手,只需要在一旁默默看著,自會有因權(quán)力而攀附的人會虔誠的跪在神像之下。

臘八這一日,山中放晴,日光鍍在了積雪未化的山頂上,遠望而去仿若金山。

寨門口穿著寬厚棉衣的老丁站在哨口上,不停的雙手搓著,來回走動活動著身子骨。

他與同守寨門的何二柱道:“這鬼天氣,往年好也沒今年冷,凍得我骨頭都冒涼氣。”

說話間的淡淡霧氣從他口中冒出,讓其通紅的鼻尖更紅了些。

“是比前幾年冷了些。”何二柱點點頭,隨即翻了下袖子,露出那縫制的袖口喜滋滋道:“還好俺那婆娘給做了件里衣,穿著貼身還不透風(fēng),暖和多了。”

“呵,你這傻小子,可有福了。”老丁有些羨慕的問道:“娶了個賢惠婆娘,還這么快都懷上了。來年夏天給你生個胖大小子,你也能當(dāng)?shù)恕!?

“嘿嘿嘿~”

說起他那婆娘,何二柱癡癡的笑著,“是男娃女娃俺都喜歡。”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老丁笑罵了一句,轉(zhuǎn)頭隨意的往寨子外一瞥,頓時驚了神。

卻見大雪地里,遠處有一行人馬正緩緩向黑石寨而來。

他一看到馬就嚇了一大跳,這年頭馬兒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買得起的,除去富貴人家那就只有軍了!

“二柱,你眼神好些,快看那邊是些什么人?”

何二柱聞言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瞇著眼睛看了下,才道:“還好不是軍中的,是些男女老少的帶著馬騾拉著東西,怎么感覺像是行商的?”

“不是軍隊就好,不是軍隊就好。”老丁長噓了一口氣,“你趕緊去寨中尋三位當(dāng)家的,我把其他幾個弟兄都叫起來。”

他忙應(yīng)了急聲下去道:“好,俺這就去!”

當(dāng)這一行人踏過積雪泥濘的山路,停留在高大的黑石寨門前,游均子也帶了一個個手持刀劍槍器的漢子,打開寨門問話道:

“你們是從哪里來的?這里是黑石寨!”

眼前這群山民神色疲憊,個個手上生著凍瘡,他們神色躲閃不敢同這些握著刀劍的山匪們對視。

人群中的沉默被打斷,一聲嘆息響起。

“阿彌陀佛!施主勿怒。”

人群分開,從中走出一個披著僧袍,年歲四十余的光頭和尚,他站在了眾人身前,雙手合十,向黑石寨鞠躬道:“施主,叨擾了!

小僧是元覺寺里的和尚,法號定和。”

“原來是位禪師,失禮了。”游均子一抬手,身后的幾十名漢子才紛紛收起了刀劍,他繼續(xù)問道:

“元覺寺的名聲我也聽聞過,不知禪師這是……”

“善哉善哉!”這和尚搖頭嘆道:“元覺寺上下,已經(jīng)只剩我一個了。”

“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游均子詫異地問道。這元覺佛寺的名聲他確實聽過,云澤山一帶頗為有名,至少也有幾十上百的僧眾,怎么會突然就只剩他一個?

“半月前,貧僧出寺為一戶人家做法事,當(dāng)日天色已晚,便留在了主人家休息一夜。

誰知,第二日,我…我…”

說到這里,他連佛語貧僧都丟了,眼底充斥著恐懼,“我回到了寺里,敲開院門無人應(yīng)聲,我便覺得奇怪。

整座寺里安靜的出奇,不但連平日里的早課聲,敲鐘聲都沒有,而且寺里霧氣騰騰的,我尋遍了整座寺院,竟然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

連主持方丈、借宿留宿的香客,都一個沒有!”

“什么?”游均子心中猛然一突,“這…莫不是突生了什么變故,或是連夜遷寺,甚至被山賊所劫之類的?”

“不,寺里的事物一切如常,沒有一絲慌亂的痕跡,連主持方丈和師兄弟的衣物都是好好的,完全看不出來急走收拾細軟的樣子。”定和眼底的恐懼很快壓了下去,繼續(xù)道:

“施主可能不知,我們元覺寺的前面十余里外的一個村子,月前也發(fā)生過這種怪事。整個村子里的人都一夜之間憑空消失,沒有任何痕跡。

如今我們元覺寺也發(fā)生了這樣的怪事,全廟上下沒有一個活人。

貧僧無奈之下只能回到廟后不遠的一個村子,告知了這些村民。多半再過月余,小茴村也要遭此劫難。

故而,我便帶著他們逃到山上,想求黑石寨庇護。”

“這……”游均子臉上陷入了猶豫,“元覺寺在山北,一路上也有幾個寨子,為何禪師不入這些山寨呢?”

“阿彌陀佛!”定和嘆息道:“我自小生在山下,自是曉得山間那些野寨多是未開化的蠻人,甚至以食兩腳羊為常。

唯有貴寨,往來行商多有接觸,知山中當(dāng)家的是位仁善至德的好人。貧僧這才帶著他們來投靠避禍。”

“可我們寨中沒有糧食,養(yǎng)不活你們…這百余口人。”游均子被一雙雙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他卻也唯有硬著頭皮說道。

“當(dāng)家的,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們吧!”

一個老漢猛然撲出來,跪了下來,哀聲求道:“我們帶了糧食,我們有力氣,我們只求有個能避寒地方就行了!”

“是啊!求您救救俺們吧!”

他這一跪,身后烏泱泱一片人都跪了下來,出生哀求。

看著眼前場面,山寨中的人也都動了惻隱之心。趙冷香忍不住道:“不如就讓他們進來吧。”

游均子并沒有立即同意,猶豫了許久方才道:“去請大祭司來,讓寨神來決定他們的去留吧。”

此言一出,趙冷香愣了下,而不少寨民反而覺得有道理。

在他們眼中,神明就該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于是,沒過多久,身穿祭服的大祭司便趕來了。

阿六望著眼前的一片人,也不由感慨,好在無相大人給了指示。

他在眾寨民恭敬的眼神中來到了這些山下村民面前。

游均子笑問道:“不知無相大人是否準(zhǔn)許?”

那些山民也都緊巴巴的望著阿六。

阿六如今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怯懦之人,他被如此多目光盯著反而覺得有種快意,于是用手中的白玉杖敲了下地面,肅穆的開口道:

“無相大人已經(jīng)知曉你們的到來。

神明仁慈,準(zhǔn)許你們?nèi)胝?

但是你們也要拜無相大人,不可忤逆寨神的意志!”

聽到此言,一眾山民無不歡喜的叩首拜謝,定和雖然詫異這無相之神,可還是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就連一旁的游均子都心中納悶,難不成無相最近變善了?

這群山民歡喜的走入了寨中,他們好奇的打量著深山中的寨子,而寨子里的人也同樣好奇的觀望著他們。

游均子知道,自己又有得忙了。

這么多人入寨,確實是要忙上不少。

就在眾人都入了寨后,阿六才對那位元覺寺的和尚道:“這位禪師,無相大人有請。”

定和眉頭皺了下,“無相大人?不知施主說的這位,是人還是……”

阿六聽到這話頓時不悅道:“我們無相大人乃是黑石寨的寨神,是大山中的神明!你豈能不敬?”

定和也只好道了聲罪,跟隨著他一同走入了無相廟里。

剛走入廟里,定和便見一群孩童在廊間有說有笑的彈奏著樂器,他們個個身穿素色白衣,偶爾見打鬧嬉戲著,琴鼓笛鑼伴隨著檐上滴落的雪水流蕩耳側(cè),竟有種別樣的樂感。

他不由贊嘆道:“深山中還有這樣的一群樂者,別有禪意。”

“他們都是為無相大人作無相祭的,我是聽不出什么,一群盲人能彈出什么好曲來?”阿六搖頭的解釋了一句。

“盲人?他們……都是盲人?”定和詫異的問道。

阿六點頭道:“不錯,這些孩子也都是苦命人。是被山中的妖抓破了眼,成了瞎子。

若非無相大人仁慈,他們早就死了。”

“阿彌陀佛!這位無相確實是善者。”定和聞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然后,他抬頭微微一看,卻見廟后的雪山上,堆積著無數(shù)皚皚白骨,頓時嚇了一跳,眼角直抽,指著后山道:“這……這座山……”

“無相大人就居在此山中。”阿六答道。

“什么?”定和心中一顫,以滿山尸骨為洞府的神,真的是神嗎?

“好了,無相大人只請你入殿。你進去吧。”阿六把他帶到了殿前,出聲催促道。

定和無法,只能緩緩走入了有些黑沉的大殿里。

誰料其剛踏入殿內(nèi),兩扇殿門便自發(fā)的合上,將神殿里的光盡數(shù)掩去。

黑暗中高大的神像如同一尊巨人靜靜地站立在他面前,定和心止不住心頭驚顫,只能盤膝坐下,默默念誦著心經(jīng)。

白無相打量著眼前的和尚,說起來這還是他在云澤山里見到的第一個和尚,哪怕其身上毫無法力等諸氣,但白無相打心底里就有一種不想靠近的感覺。

這和尚能一眼看穿骷髏山雪下埋藏的白骨,定然不是沒有本事的和尚。

白無相輕聲低笑一聲,回蕩在了黑暗的大殿里,他化作一團陰風(fēng)環(huán)繞著盤膝坐下的定和,然后化為一只巨大的白骨魔影盤旋其身側(cè),猛然鉆入了其腦海中。

定和念誦的心經(jīng)猛然被打斷,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半月前他回到寺中的場景。

而白無相的心神里同樣浮現(xiàn)出了定和腦海里的畫面,他這是在讀取對方的記憶,或者說是窺探竊取對方的記憶。

肅穆莊嚴的寺廟里,霧氣朦朧,看不真切。

定和臉上帶著詫異和不安行走在元覺里,他跑到了禪房里,往日那些偷懶的同門師兄弟都不見了,還有方丈主持的禪房里都沒有人影。

整個寺廟靜悄悄一片,只有他慌亂的心跳和喘著粗氣的呼吸聲。

白無相也同樣皺著眉頭,他甚至親身顯化在了這記憶中的寺廟場景里,眼前確實沒有任何盜匪的痕跡。

再怎么說寺廟里都有百余人,哪怕是尋常妖物殺人掠命也不可能這般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

白無相緩緩行走在青白石磚的地面上,霧氣在兩側(cè)緩慢的流動,他站在了元覺寺的寶剎大殿前。

殿里,同樣是有著濃重的霧氣,白無相走了幾步,猛然停下步伐。

似乎……有什么極其細微的聲息!

白無相閉上雙目,再次連通定和的頭骨,現(xiàn)實神殿里的定和忍不住皺起眉頭,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虛無的幻境記憶里,白無相再次睜開雙目,他微微側(cè)身抬首而看,素白光芒在眼中浮現(xiàn),透過重重霧氣看向了大殿正中的佛像,只這一看,就連他都忍不住瞳孔一縮。

卻見霧氣繚繞的寶剎佛殿中,金子塑造的阿彌陀佛神像上泛著古舊的金色,那張慈眉善目的佛首仍舊帶著一絲愁苦看著眾生。

可其高大到觸及殿頂?shù)慕鹕砩希杖槐P踞著一條巨大的玄蟒!

粗大駭人的蛇身一層層盤繞著大殿中的神像佛身,那顆蛇頭上竟然生出了一角,甚至盤繞在金身上的蛇腹下也有兩只如同鷹一般爪子。

肅穆的神佛之相上卻盤踞著一條玄色妖蟒,慈悲的佛首與那顆蛇頭交相纏繞,如同依偎在了一起。

這……已非蛇蟒!

而是蛟!

甚至,不是傳說中的化龍之蛟,是以血食生靈,霍亂人間的孽蛟!

其即便修行再高,也化不成真龍,但如若造下無邊殺業(yè),那么其反倒是有可能成為天地難容的災(zāi)厄兇獸,孽龍!

白無相只看了這一眼,那佛像上的蛟首便與他對視上了。

“轟~”

剎那間整個幻境崩碎,白骨洞中的白無相本體也痛苦的發(fā)出一聲鬼魅般的哀嚎。

神殿中,定和瘋狂的抱著頭顱,在地面上翻滾,甚至用頭撞擊著地面,哀嚎聲不止。

“孽蛟!”

白無相心中震動,這孽蛟,該不會是……烏龍寨的那條玄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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