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的蕭千離此時此刻才終于從幻境中清醒過來,她眼角流出血跡,音聲冷如冰霜道:
“妖孽!亂我道心!今日我必殺你!”
說罷,她舉劍一揮,天地間魔音驟起,方圓百里的大山天幕皆化為猩紅血色,一只足足有百丈高的恐怖魔首從天而降,漠視著白無相與花神。
魔臨于世,眾生驚惶,大山中的無數野獸紛紛本能的奔騰四散,狐鳴鳥啼,猿哭狼嘯。
而白無相也被這巨魔之首的詭異威壓鎮住,連同花神她的靈智也陷入了癲狂之中。
魔首之上,一身黑煞的蕭千離已經徹底失去理智,她這次是真的墮魔了!
她的血瞳死死盯著白無相,猖厥的聲音響起:
“使我墮魔,必以魂靈為祭!妖物,就用你的靈魂來祭魔吧!”
面對著魔首的壓迫,白無相的意識近乎要完全陷入了魔的癲狂之中,但他不是一般的妖靈,即便在此刻仍舊保持著最后理智。
幽藍冰冷的火焰自他周身燃起,這是此時此刻白無相所能做到的最后手段了。
因為眼前魔首所散發出的威壓,已經超出了尋常生靈的范疇。
即便無人告知,白無相也能大致明白,這或許便是元真之境的威壓,已非凡間之物可抗。
然而就在這時,一片明白之物落在了他的眼前。
白無相詫異的伸手接住,冰涼寒意沁入掌心。
這是……
雪。
一片片瑞雪浮空而至,素白之色分開猩紅暗沉的天幕,一切的魔音邪氣盡數消弭。
就連那三個昏迷過去的三清山弟子也恍惚的清醒過來,他們愕然的望著遠方。
八百里云澤山中迎來了初雪,寒風凜冽而至,漫天雪落。
蕭千離從魔念中清醒過來,那只巨大的魔首也面露驚恐的潰散而去。
一個身姿挺拔,俊朗無雙的玄袍男子踏雪而來,連綿的大山在他背后成為黑影,如同一只面容猙獰的虎首,俯覽著眾生。
這男子正走在山的中央,風雪吹動的衣袍飄揚著,千丈高山在其背后便似虎臥。
他從容不迫的漫步而來,面色平淡,可卻帶著無形的恐怖威壓震懾諸邪,在眾人眼里,正在向他們走來的那道身影,一時是人,一時似虎。
“云澤有靈,邪魔之物,怎敢來犯?”
他輕聲開口,長眉橫跳,看了眼蕭千離。
對方手中的那柄魔劍頓時一滯,玄魔氣散,重新化為金鋒靈劍,連帶著蕭千離都猛然墜伏于地,口吐黑血。
而這平淡的一句話落在白無相耳中,卻如同虎嘯雷震,讓他一身妖力都凝滯不動,靈魂顫栗的站不穩身軀。
花神從魔念中清醒過來,敬畏的拜下,顫巍巍的開口道:“恭…恭迎山君!”
白無相也明白過來,眼前這位便是云澤山中無數妖靈萬獸敬仰膜拜的那位山君大人!
只是這位身上不僅僅沒有絲毫妖邪之氣,反而還充斥著陽氣正氣,哪怕他只是一出現,白無相心中就生出一股想要趕緊逃離的沖動。
虎嘯山林,千邪百魅,莫不退之。
他的話沒人敢應,在場的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位山君漠視著三清山的幾個弟子,“即便云澤開禁,仍為玄釋諸道禁地。
再犯禁地,便是死罪。”
蕭千離擦去嘴角的血跡,艱難的起身道:“多謝山君寬恕!我等這便離開大山!”
說罷,她轉身便走,絲毫沒有遲疑,帶著三個師弟離開了。
白無相一直沒有出聲,只在原地等著這位山君離去。
但不料這山君向他走近了幾步,饒有興趣道:“陰靈死物,還能停留陽世。卻不知你這小鬼在陰間有哪位正神保你?”
無形的陽氣撲面而來,落在他身上比日光都要灼痛三分,白無相忍著答道:“小妖不知。”
“你既自稱為妖,那便是我云澤之眾了。山中規矩,你也要守,記得了嗎?”這山君的目光中透露著笑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小妖謹記山君教誨!”
白無相當即回話道。
風雪越來越大,山君走到已成枯樹的蒼松下,伸出修長的指尖抬起一根光禿禿枯枝,似在看什么一般,嘆息道:“又沒成。”
說罷,他單手負在背后,右掌虛抬而起。
“嗡~”
天地間的風雪為之一定,皆不升不降的懸浮在空中。
而地上散落的無數松針卻隨著他的右掌緩緩漂浮而起,神奇的像是重新歸位到了遠處一般。
這棵枯死的老松樹上,竟然再次長滿了青翠的松針之葉。
“蒼松翠雪,瀉海流云。
我這大山,可不能少了你這棵松。”
說罷,他嘴角勾起笑意,轉身便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呼~”
寒風呼嘯,大雪簌簌而落,白無相的耳中這才有了聲音。
他在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對大道路上強者的敬畏,那三清山的女魔頭能勉強達到元真之境,但在這位山君面前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這位山君,就如同傳說中的仙,亦或者是真正的神那般,和修行中人已不是同一類了。
白無相從雪地中站起身,回頭卻發現只剩下他一人了。
花神的身影消失了。
只是在原地,有一只被風雪掩埋的花蝴蝶。
“原來花神的本體是一只蝶妖。”
白無相伸手去探,發現這蝶尚有氣息,只是陷入了沉睡。
而那顆蒼松,同樣也再復生機,陷入了沉眠。
山間傳來嗚嗚的風聲,白無相第一次覺得云澤山里有些詭異。
他的長發在風中飄凌,他的思緒也在飄飛。
不是說虎王寨只是三十六寨之一,但今日一見這位山君,什么三十六寨?只要這位山君愿意,整個云澤山都是他的。
或許,其實整個云澤山都已經是他的了?
白無相望著那棵蒼松,山君說又沒成,也就是說這蒼松老妖已經不是第一次渡元真之劫失敗了。
還有這花神,等到來年開春時節,她多半也會再次醒來,這些妖的記憶多半還是會停留在過往,不會記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或是遇到山君的事情。
那為什么自己的記憶還能留住?甚至,山君都不避諱他。
白無相沉思許久,都未想明白。
直到風雪埋住了他的衣衫,才停下深思,轉身準備回洞。
他決定以后再也不能摻合進去這些寨神的事情里了。
不然好處沒得到,反而還要損耗妖力怨力。
層層霜雪而落,這年云澤山的初雪很大,千山皆白,群鳥皆寂。
白無相行走在無邊的大雪之中,玄鴉駐足在肩頭,伴他同行。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響起,月下的白無相回到了自己的骷髏山。
只是,初至骷髏山,他便察覺到了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玄鴉在肩頭似有所覺的低鳴了一聲,白無相望著山上的人氣,黑石寨這是要做什么?要與自己反目成仇嗎?
不對,信仰神力并沒有異動,應不是寨民。
那就多半是什么捉妖師了!
白無相低聲輕笑了下,“鴉兒,這下有好戲看了。”
說著,他便直接走進了山中,只是氣息變得虛弱許多,白衣上也沾染了血跡。
風雪已停,明月照得山間一片素白。
積雪已深,埋藏了山上的皚皚白骨。
白無相緩緩拖著“重傷”的身子走到了槐林外。
他神色中略帶著驚慌,像是在外遭遇了強敵負傷而歸。
“砰~”
白無相忽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腳,跌倒在了地上,濺起地上的積雪。
“嗡~”
四周以他為中心,亮起了一張張明黃色的寶符,積雪下埋藏的數道縛妖索同時飛起,將白無相重重鎖住,捆住了他的雙足雙腳。
白無相佯裝驚慌失措的厲聲喝道:“游均子!你要做什么?”
“妖孽!你為禍人間,作惡多端,今日便將你收歸正法!”
一道充滿正氣的聲音響起,從暗處走來一個眉心生痣的年輕男子,身后則是跟著十幾名身穿玄紋袍衣的男子,看樣子是同出一道。
“你是什么人?游均子呢?”白無相冷聲道:“我是黑石寨的寨神,你們要做什么?”
這男子嗤笑道:“寨神?妖魔精怪自封的寨神也敢拿出來招搖撞騙?
我廣陵魏家可不吃你這一套!”
“什么廣陵魏家?”被困在捉妖陣里的白無相驚聲問道。“游均子呢?讓他出來見我?”
“哼,還想妖言惑眾?”魏正山冷聲道:“不知你這妖魔用了什么手段,將他蠱惑的失了心竅。他已經被關起來祛除妖性了,你可是見不到他了!
好了,動手,我們速速將這妖邪鎮殺了!”
“是!”
其身后十幾名弟子紛紛來到法陣的各自一角,盤膝落座,口中念念有詞,誦起伏妖法咒。
并且手中各自取出一把用紅線竄起來的七星銅錢劍,將法咒加持到劍身上。
為首的魏正山則是小心謹慎的站在旁側,手握七星劍,腳踏天罡布,如同神將一般巡視四周,防止異變。
金黃色的寶符也緩緩轉動起來,如同一陣金色旋風般旋轉著,將陣中的妖魔鎮得發出一聲聲凄厲慘叫。
天上的月光照射到那些弟子手中持著的銅錢劍上,竟然反射出一道道明光,射入陣中妖魔的身體上。
頓時一陣黑煙彌漫開來,那妖邪凄慘一叫,便如同魂飛魄散了一般。
“哼,就這樣的妖邪,看來是善于蠱惑人心的邪妖罷了。通山游家也不過如此。”
魏正山得意一笑,卻不料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那陣黑煙猛然變大,并且飛快的向四面八方蔓延而來,一瞬間反倒是將那魏家十幾名弟子都給包圍進去了。
“什么?”魏正山驚了一跳,忙手中掐訣念咒,將七星劍一拋而出。
那柄銅錢所系的七星古劍破空而來,直直往霧中射去。
但這時,一只手從霧氣中探出,一把握住了此劍。
白無相完好無損的從霧氣中走出,看著手中的銅錢古劍,輕聲笑道:“就這把戲還傷不得我。”
“你!你怎么可能!”魏正山不可思議道:“妖邪竟然敢徒手接我的七星滅妖劍!”
“不過是些小道術罷了,當真以為能奈何了我這寨神?”白無相笑著反手一投,這把小劍破空而去,竟然插入了魏正山的肩膀上,讓他疼的身子一軟差點倒在了地上。
“好妖孽!”
一道怒喝傳來,卻見是個白須老者,其同樣手持七星寶劍,踏空飛躍而來,落地之后轉劍三式,猛然一指黑霧,喝道:“魑魅魍魎,退!”
話音落下,金光射出,倒還真的破開了這層妖力所化的霧氣。
白無相打量了下眼前的老道,其也只是個凡人,體內僅有武林中的內力,至于天地靈氣和法力倒是沒看見。
“你也是捉妖師?”
“不錯,老夫魏須,一生捉妖四十余年,卻還沒見過你這般詭異多端,不懼寶符的邪物!”這老者冷聲道。
白無相心中納悶,這兩人應該是捉妖師中的佼佼者,但自己面對他們并沒有什么忌憚之心。
而在面對游均子時,心中卻始終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忌憚。
他原先以為是自己對所有捉妖師都是這樣,但如今眼下面對魏家的這一群捉妖師,他心中都沒有太多的懼怕之意。
至于這些應對妖邪的器物,只要白無相調動體內的神力,這些東西便紛紛失了八九成的效果。
故而,這些人根本傷不了他什么。
白無相好奇的開口問道:“你們好端端的怎么跑到這荒山野嶺里來捉我這個庇護百姓,盡職盡責的寨神了?”
“哼,你這滿山的骷髏尸骨,誰不知道你是個妖邪了?即便是裝上了寨神,也不過是披著一層人皮罷了!”魏須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今日老夫我縱然舍棄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定將你這等邪妖鎮殺了!”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寶符,恭敬的念喝道:“恭請諸天正神保佑!恭請九天神將顯化吾身,降妖除魔!”
話音落下,寶符上亮起一道淡藍色光暈,緊接著便有一道明光自天而落,融合到了魏須體內,其頓時一躍而起,厲喝道:
“妖孽!本神在此,休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