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嗎。”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且低沉，好似剛才抵擋住攻擊的舉動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一樣。

“看……看清了！”斯維克的聲音顫抖著、激動著，熬過了黃昏，卻差點未在黑夜中找尋到黎明的他，在此刻看到了那夢寐以求的光亮。

也不知何時，周圍早已自暴自棄的年輕城衛兵們也是陸續站了起來，漸漸地、發楞地靠攏在了銀的身后。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實際上，他們之中基本都是年輕人，很多人甚至沒有成家，也有很多是戰爭遺留的孤兒，是夢想、也是生活驅使著他們踏入了這條道路，他們的心中從一開始也明白，一直都明白，自己遲早會死在城門前，成為抵擋匪徒或是野獸在進入伊索爾鎮之前……最后的攔路石，可即便他們自知這是一份隨時都會死亡的工作，但他們也想活下來，也想再次見到家中等待著他們歸來的親人，看一看那朝思暮想為止拼搏的女孩。

所以興許他們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對方是否能夠戰勝藏匿于黑夜中的野獸，亦或者這看似明燈的身影會不會是另一個危險的深淵，但他們的求生本能確確實實地抓住了這個聽起就荒謬的事實，起碼在此時此刻，在這個人的身后待著……似乎是能夠保證自身的安全。

那是絕對的安全。

“我……也看清了……”

“我沒有看清楚……甚至到現在都有些不可置信，請……請您，再次為我們示范一遍，該如何抵擋這群畜生的攻擊！”

“是！這一次，我會拼盡我的一切，賭上我的尊嚴與驕傲，來學會如何對抗這些怪物！”

是的，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中，本就沒有多少人比他們還要渴望力量，也沒有多少人對于機會的渴望勝過這些守護一方的城衛兵，因為他們礙于職位的限制，無法依靠偷襲等手段來擊倒敵人，無法完成多么高效的戰略布置，甚至是連人手都明顯拮據，他們無法偷盜，無法搶劫，無法施展陰謀詭計，他們沒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正面抵擋一切的來敵，也僅此而已。

因此，他們需要力量，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力量，渴望著能夠游刃有余地駕馭雙手大劍的劍術，渴望著足以應付一切的經驗，而現在機會似乎是擺在了他們眼前，他們深知自己應該做的不是等待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像個童話中的英雄般拯救自己，他們需要抓住這次機會，拼盡一切學會能夠自保、能夠守護的力量，最起碼……不能只是借著對方的實力，就這么白白站著只做自己認為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并不是對方的職責，反而是他們應該完成的義務。

“銀·迦樓羅先生，如您所見，請您再次為我們示范一次。”斯維克的話語很是恭敬，最初在心中對于對方的質疑與不解已然是完全被一種神秘又強大的光環所徹底籠罩，當然他也沒忘記將注意力分散開來，因為還有兩頭黑鐮正隱匿在某處的風沙與黑夜之中。

“也實在是慚愧，因為我覺得……還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就能看懂剩下來的劍理了。”斯維克的語氣變得有些慚愧，可對于力量的渴望，他自認也不會輸給其他人。

“好。”銀回應的舉動并沒有打亂他戰備狀態下的氣息，也沒有耽誤手上的動作，依舊是簡短且及時，同時他也在最為恰當的時機擺開防守的架勢，又一次地彈開了那仿佛能夠將空氣都要切開的攻擊。

叮——

老舊的劍身像個持續翻動的水面一樣不斷搖晃著，可這次銀的身影并沒有被抽到旋轉起來，而是向著持劍的側方下壓了些許角度，不變的是，那黑鐮的攻擊依舊是被彈了開來。

這怪異的持劍姿勢，以及這怪異的結果，斯維克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只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有覺得如同最初一般那么難以理解，其實他并不笨，反而是這一批新兵之中最聰明的人之一，他也自然很快就能夠看出其中的關鍵。

“重要的是角度！不僅是劍！還有……腿，不對！還有腰，又或者……是全身……？”斯維克無比的驚喜，也有些不可置信，因為眼前這個人在他的眼里，已經變為了一臺渾身上下都關聯成了一體的卸力機器。

不過他也清楚，雖然原理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實施起來……顯然并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不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反而是普通人才能做到這件事。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行熱淚不自主地從斯維克眼眶之中滑落了下來。

“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多少年……才能練到這種程度啊……”

練劍的苦，探索無路時的絕望與無力，努力得不到回報，反而是越走越歪的懊惱，他體會過，近乎每時每刻，深深地刻印在了內心深處。

他不想再次經歷了，他們在很多時候不愿意進行練習，也是因為完全看不到任何的進展，這是身為一個普通人的絕望，這種絕望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事情，只能一路靠著自己去一點點克服。

可眼前這個人確實就是如同傳聞中的一樣擁有著一手不敗的劍法，但事實是這門劍法似乎又并沒有多么的強大，甚至劍理也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夠看個一兩遍就能理解的層面，這已經說明，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東西，是普通人都能夠靠著摸索就能夠得到些許收獲的技術，但偏偏對方就是達到了這種程度，這究竟需要多少的努力與汗水，經歷多少次反復循環永無止境的絕望才能邁入到這個層次。

斯維克想象不到，也無法理解對方是從何來的這種毅力，但這并不妨礙他此刻對于銀的敬佩從心底不斷攀高。

實際上，在此之前，他心中的劍理還是處于“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這種類似的理念上，因為歷史上那些有名的劍圣，活躍于各個角落的劍術大師，又或是那些軍隊之中的教頭，都是以相似的理念為基礎進行著傳播。

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劍理，也是“劍士”心中的向往，是夢想，也是大多數人心中的終點。

只是似乎是很多人忽略了一件事情，天才的路，是無法靠著夢與汗水就能走通的。

身體、思維、本能的差距也不是努力就能夠與之持平。

而現在，斯維克，還有那些正在銀的身后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一絲細節的城衛兵們，似乎是看到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一條平凡至極的道路，亦或者……是專注于普通人的道路。

斯維克的心中，也證實了一個先前還抱有存疑的傳言。

這個人，或許不是最強，也可能并非傳言中的不敗，但他……是天生的劍術老師。

起碼對于像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