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妹子并沒有多做停留。
取了李凡和寧則的臟衣服,也沒說什么其他的,便笑盈盈端著木盆走了。
出門不遠便撞上買菜回來的李家奶和張二嬸,寒暄了幾句,又向著南灣而去。
李凡收回目光,正和寧則視線交匯,只見她不緊不慢從石頭上站起身,幽幽問道。
“她每天都給你洗衣服?”
李凡聞言頓時如臨大敵,手抓著后腦勺,支吾了半天,直到奶奶和張二嬸都走到門口還沒憋出句話來。
“算了,帶我去找水郎中吧。”
“啊?哦....好。”
李凡如逢大赦,引著寧則向外走去,正趕上李家奶進門,聽到是要去找水郎中給寧則看病,她連忙拿出一些碎銀遞過來。
“奶奶,那老頭兒還欠我一次診金呢,這錢就沒必要了。”
然而李家奶卻是不聽,李凡不收,就把錢塞給了寧則,語重心長說道。
“硬過橋,軟見醫。寧姑娘身份尊貴,可不能這么糊弄!”
老人家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兩人也沒法推辭,只得接了錢,出門向東而行。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老人緩緩收斂笑容,輕輕嘆了口氣。
“老嫂子哎!呸呸呸!上了歲數可不敢輕易嘆氣哎!”張二嬸急忙說道。
李家奶卻是看得很開,“這人生死天注定,就是一輩子不嘆氣,你到了六十該走還得走。”
“老嫂子,您今年多少來著?”張嬸兒隨口問道。
“不記得了。”老人掰著干了一輩子活兒的手指數著,“自我嫁來他李家,到今為止已經過了四十四個年頭。”
張嬸兒聞言一驚,窮苦人家不知道出生年月,但是女娃兒嫁人的年紀,差不多就在個十四五歲。
若是一兩年沒找著稱心如意的,拖上個把歲月,老人豈不是快要歸葬了?
瞧見她臉上神色數變,李家奶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嫁人的時候看著比田家那丫頭還要矮呢,她今年還不到十六歲,我琢磨著自己應該還能活上一兩年。”
然而即便如此,張二嬸心里也不舒服。
做了幾十年的鄰居,吃喝拉撒都習慣了彼此存在,乍一少個人,肯定會覺得空落落的。
“所以老嫂子.....這么著急小凡的婚事?”
提起這個,老人又是一聲長嘆,“活到我這把歲數,其實也已經知足了。”
“仔細想想這人吶,能當爺爺奶奶的都是得了天大福報的,我這個老婆子還想著抱個重孫,你說是不是太貪心了啊。”
張二嬸連忙接話,“貪心點好!老嫂子今年還壯實,干起活兒來比我力氣都多,我覺得再活個兩三年不成問題。”
“小凡如今出息了,玉芬那丫頭自不必說,我瞧著寧姑娘也不錯,而且對小凡還有那么點意思,不行咱就一起娶了!”
“說不定那種子撒的好,一年就能出來倆。”
然而李家奶聽了卻是直搖頭,“那寧姑娘可是神仙啊!神仙能嫁給咱嗎?你聽見過鳳凰給山雞下蛋嗎?”
“再說回來,老話說找什么老婆,過什么日子。他李小凡這次進山回來,你又不是沒瞧見,那可是一身的血啊!”
“他娶了田家丫頭,種種地打打獵,安安穩穩過完這一輩子。可若是和那寧神仙過在一起,天天不得打打殺殺啊,說不定還活不過我這老婆子咧!”
張嬸兒聞言不禁連連點頭,心說還是天下父母心最可憐,想到自己那遠在涼山前線打仗的兒子,心里頭不覺又可憐起來。
“兒啊,你可得活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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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尺村格局狹長,像一道女人的柳葉彎眉,東頭是熱鬧的集市,西頭是絡繹不絕的純陽祖師廟,唯有中間最清閑。
不過近些日子,安靜偏僻的村子忽然涌入了大批人,看服飾穿戴,修士和江湖上混生意的貨商,各占一半。
中心街上原本就是集市,偶有幾間鋪子做一點拿手小菜,屬于半居半商的形式。
然而隨著各色人等齊聚,許多家都臨時改成了酒肆和客棧,甚至還有人做起了那賭坊和皮肉生意,李凡和寧則一路走來,看的有些感慨。
“對了寧姑娘,一直沒機會問,你尋那大魔遺冢究竟是為了什么?”李凡問道。
“當然是為了大魔留下的遺物啊。”
“嗯.....那大魔遺物又是什么?”
寧則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說道,“有一枚鏡子。”
李凡聞言心里一動,下意識緊了緊懷中石鑒,然后不動聲色說道。
“我最近倒是聽過一個段子,是一個白衣袍的說書人講的......”
“哼!又是姓祝的那個王八蛋!”
李凡一奇,看向少女問道,“你認識那個說書人?”
“不認識!”寧則把頭一撇,似乎很不想談論此人。
見到少女這般作態,李凡不禁苦笑一聲,但為了打探一下大魔石鑒的真正作用,他還是繼續裝作不經意說道。
“不認識最好,這人十分可惡,騙我三百兩去買他那把破鏡子,寧姑娘你下次遇見他,可千萬別相信他的鬼話。”
“才三百兩?”少女嗤之以鼻,“那你還真應該謝謝他呢!”
“啊?此言何意?”
寧則聞言忽然咬牙切齒道,“這混蛋可是騙了我足足一千兩!”
“你也買了那把石鏡?”李凡驚訝道。
寧則說起這樁事也不由得嘆氣,“那人與我家大人認識,本以為他手中那鑒子是真的,結果隔天出門滿大街上就人手一把,那姓祝的可真該死啊!”
也難怪少女憤怒,一千兩畢竟不是一筆小錢,換算成供養錢,也足足抵得上七八枚。
不過之前聽那王不二說寧則是披云山的什么峰主,這樣說來,那他家大人難道是披云山的山主?
李凡雖不知道披云山是什么來頭,但是看當時二人的表現,這披云山想必便是那傳說中的仙宗。
心念至此,他驚訝道,“連仙門都敢騙,那說書人可真是膽大妄為!”
然而寧則聞言卻是緩緩搖頭,“是我家另一個大人,嗯.....算是我的養父。他不是修士,但是身份卻也足夠大,沒想到姓祝的那混蛋連他都敢騙,真是膽大包天!”
想起當初自己和李承元初見那人時的場景,他一張嘴皮子確實麻利,要不是兩人見多識廣,還真容易被他給騙了。
鋪墊了這么多,李凡感覺時機差不多了,看似隨意地嘆息道。
“也不知那人那句話是真的,寧姑娘,你說那大魔遺冢里面,真的有這樣一面石鑒嗎?”
這話問完之后,少女卻一直沉默著沒有回答。
李凡有些忐忑向她看去,卻見她一雙美目似要噴出火來。
“你直接問他吧!”
“啊?”
順著她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人群中,一位年紀約三十歲上下,嘴巴上面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子,正拍下驚堂木,朗朗說道。
“話說若是向這土地下面深挖三萬里,你們會看見一只老烏龜。”
“它活了萬萬載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