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回了家，田家在李家東首，張家在西側。

三座房子并排著建在一塊隆起的小土丘上，據說往上倒上幾輩，都是李家的祖產。

瞧見東首田家沒人，李凡開了門，引著田玉芬進了小院兒，西側矮墻上露出一張帶笑的臉。

“看看，還以為是哪個小兩口兒，話說什么時候吃你倆的喜酒。”

說話的是張二嬸，丈夫兒子一并上了涼山前線，軍餉還算厚實，日子也過得滋潤，忙完那點兒活閑下來就喜歡逮著人嘮家常。

田玉芬聽了頓時羞了張大紅臉，悄悄瞥了眼李凡，將木盆和菜籃子放在一邊，挽起袖子便開始忙著給野鴨子脫毛。

李凡不認識張二嬸，索性便笑著點頭，然后坐在院子另一邊，拿出輿圖開始仔細看起來。

那貨郎人看著粗糙，畫的圖倒還算是過得去，水流和山脈標注十分清晰，甚至還有一些地方用比較抽象的圖案表示有害人的精怪出沒。

張二嬸不甘寂寞，隔著墻頭伸過來大半身子，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瞅著李凡手中的布帛說道。

“我說小凡，你還要修仙吶！咯咯咯咯......”

她笑的肩膀上下松動，帶動著胸前波濤一浪高過一浪。

“不是我打擊你啊，你也知道的，俺們家那爺倆兒在軍營呆了兩年，也認識那么幾位仙人。”

“聽說要想著拜入他們仙門，那規矩可多著哩。首先要具備....什么道韻來著，哎呀...反正這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啥，你們這小兩口兒不妨猜一猜吶？”

聽到這里的李凡被勾起興趣，他剛想說話，卻聽見面前一陣濺水聲音乍起，轉頭看去原來是田玉芬把鴨毛都已經拔掉了，正在賣力清洗白花花的表皮。

“張嬸兒你別說了，小凡哥他，他不修仙的。”

“不修仙？”張二嬸愣了下，臉上浮現好像是踩住了金元寶再一看卻是狗屎般表情。

“稀了奇了，李小凡你不當仙人啦？”

“不當了。”田玉芬停下動作，抬起頭用袖口擦了下鼻尖的汗珠，替李凡回答。

“小凡哥今天買了崗頭山輿圖，從明天開始去山上打獵，要好好過日子了。”

她說到這里回過頭，看向李凡忐忑道，“你說對嗎，小凡哥？”

秋日正午陽光溫存如紗綢，灑在少女臉上，映出兩頰上一片山楂紅。

李凡木訥點點頭，又剛想著搖頭，卻聽墻頭上傳來吃吃的笑聲。

“咯咯咯咯，小媳婦沒過門兒就這么厲害了！小凡吶，我看你以后少不得是個耙耳朵！”

“不過耙耳朵也好，像我們家老張，幾十年勤勤懇懇。尤其是床上的事兒，你嬸子說一不二。”

“小玉芬兒，看不出你這小妮子平日里老實，眼光竟是如此毒辣......”

她說到這里，嗑瓜子的手一停，眼睛瞇起來看向遠處，當即面色一變。

“快快快，玉芬回去，你爹娘都快走到坡下啦！”

田玉芬聞言驚呼一聲，將剝了皮洗干凈的鴨子搭在一旁石凳子上，急匆匆離開的時候不忘叮囑李凡燉湯的時候記得要先抄下水。

她回去后過不多時，隔壁便傳來一陣陣罵聲。

李凡走向墻邊，看見一個約莫四十歲年紀的大叔正抱著小男孩，之前見過的婦人正雙手叉著腰，對著正在洗菜燒水的田玉芬破口大罵，到正興起的時候，瞥見李凡正向這邊看，在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向這邊丟過來。

“啪！”

石子穩穩落在李凡手中，他眉頭一皺，隨手回甩了過去。

“砰！”一聲巨響。

婦人只覺面前一道凜冽冷風吹過，再轉頭看去，那顆石子已經嵌入了自家東面土墻上。

石子入墻三分，周邊形成像是蛛網一般裂痕，不斷有塵土從墻上撲簌落下來，驚得婦人好半天沒回過神。

“乖乖！這賤匹子什么時候有了這般力氣！”

所幸李凡留了分寸，不然但凡他出手偏過半寸，登時便取了這臟口婦人的性命。

“啊——！”

“狗日的賤泥胚！你還想殺人不成！”

“沒出息的廢物，克死你親爹親娘，早晚我們這些鄰襯百家也要被你害死.....”

“閉嘴！”

一道凌厲的聲音襲來，頓時喝的那婦人臉色白了一下。

李凡轉頭看去，只見李家奶懷中抱著一個泥木塑像站在門口。

她手提的布袋子里面塞滿了各種紅色黃色符紙，幾把大香露出一截頭，鼓鼓囊囊快要掉出來了。

“真是‘家有潑婦，越過越苦’！你們張家幾代都與人為善，怎么出了你這一個心腸歹毒的浪蹄子！”

“你這老不死......”

“怎么？”李家奶放下泥像和布袋子，臉上浮現一絲冷笑，“你還要我這老不死的展開說說？”

潑婦聞言面色一變，竟神奇般閉了嘴巴。

西邊土墻上張二嬸興沖沖抓了把瓜子，健碩身體壓在孱弱土墻上，幾乎都要跨過來了。

李家奶還要開口，視線中忽然闖進一張白嫩小臉，田玉芬楚楚可憐望向她，輕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唉......”

李家奶長嘆一聲，抱起地上東西，李凡見了上前幫忙，一起拿進了屋子。

西邊的張二嬸瞧不見了下文，敗興從墻頭上退了下去，東邊傳來婦人小了很多的罵聲。

“你個榆木疙瘩.....一動不動.....看著你媳婦被人欺負....廢物......”

看樣子，把一腔怒火全灑在了自家男人身上。

......

各家生火各家造飯，秋忙時節容不下太多家長里短。

李家奶干活很是利索，燉鴨湯的功夫又炒了幾個菜，每個盤子里都有肉，配上白花花的大饃饃，李凡不知不覺打掃了個干凈。

看向風卷殘云的餐桌，他微微詫異，摸著依舊干癟的肚子，雖然不餓，但也沒有飽的感覺。

正常人可吃不下這許多飯食，即便是在田里勞作整天的莊稼漢子，充其量也就只能吃他三分之一。

還是在吃撐的情況下。

“看來進入煉氣一階之后，身體出現了某些變化。”

李家奶一直沒怎么吃，只是端著個碗，將那鴨骨頭嚼來嚼去，時不時再喝口湯，就著辣干筍啃窩頭。

李凡喊她多吃一些卻也不管用，老人推說自己上了年紀，本就吃的不多。

可是單單徒步從村口抱回來那一尊泥塑，這么一點飯量絕對填不下空耗的體力。

李凡拗不過她，沒辦法，搶在前面收拾桌子。

老人沒去阻攔，只是含笑盯著他看，忽然說道。

“小凡，你好像變了些。”

李凡心里咯噔一聲，不動聲色摞起來盤子，“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老人望了望天，臉上閃過一絲失落，“許是變好了。”

“那便好。”

“我聽隔壁張家媳婦說道，你明天要進山打獵？”

李凡抬起頭，撞上她矍鑠眸子，“奶奶覺得如何？”

“自然是好，隔壁田家閨女過得苦，你若能早點出個正形，把人娶了，我這老太婆都能抱上重孫子了！”

“這個......”

“怎么？你不歡喜她？”李家奶忽然沉聲說道，“還是說......你進山不是為了打獵，心里面還放不下那什么神仙寶藏？”

“嗬嗬嗬....您都那樣說了，我自然不會再去找什么大魔遺冢。”

“哦哦，那便好。”

李家奶往這躺椅上一靠，微瞇起雙眼，陽光灑在臉上，如同睡去一般。

過了不久。

呢喃夢囈般聲音響起。

“那過些日子.....我去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