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青云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兩日廣智禪師的話語，字字清晰，猶如晨鐘暮鼓。

“聶施主，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那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緊接著便是方才所言，“貪嗔之心，猶如猛火，燒諸善法……”

他這才驚覺，對方已然連續兩次對自己發出告誡。

可自己被貪嗔之念蒙蔽心智，執意要在今日讓無痕廢掉陳軒，全然沒把這些勸誡當回事。

未曾想最終卻致使吾兒無痕慘死當場，落得如此慘痛結局。

聶青云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悔恨與痛苦。

他緩緩閉上眼睛，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無痕最后的呼喊，以及禪師那平靜的話語。

此刻，他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抉擇。

突然。

他心中不由得一緊。

聽這大和尚的話語，顯然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貪，無疑是自己對戮神劍難以抑制的覬覦；

嗔，確實是因得知陳軒乃宮自在的徒兒，自己便起了殺念……

想到此處，聶青云的心情愈發凝重。

難道老和尚連三十年前的隱秘之事也洞悉于心？

那可是自己深埋心底、絕不容許他人知曉的過往。

若真如此，這場風波恐怕遠不止眼前這般簡單。

收回思緒，聶青云目光掠過廣智禪師，又帶著不甘與恨意掃向宮自在。

他心中明鏡似的，在這二人的護佑下，此刻想要取陳軒那小雜種的性命，簡直是癡心妄想。

可他又怎會甘心，兒子聶無痕慘死。

雖暫時不能得手，但也絕不能讓陳軒逍遙自在。

聶青云漸漸恢復了幾分理智，這才驚覺自己方才怒火攻心，竟將戮神劍都亮了出來。

他趕忙手掌輕翻，把神劍收起，而后對著廣智禪師抱拳行禮。

“禪師，聶某受教了?！?

他話鋒陡然一轉，身形凌于半空，伸手直指陳軒，狠聲厲喝。

“即便本座有所過錯，然吾兒慘亡，確系此子所致。今日你必須給本座一個交代?！?

宮自在聞言，雙眼圓瞪，大聲呵斥。

“交代？聶青云，你還真敢大言不慚?！?

說著，他已經擺開架勢，“來來來，老夫現在就給你個交代。”

聶青云徑直略過宮自在的挑釁，轉身朝向廣智禪師，雙手抱拳，義憤填膺地說道。

“禪師，今日我兒遭逢此等慘禍，血灑演武場，這般慘狀您亦親眼所見?！?

“陳軒此子年紀雖幼，然出手狠辣決絕，殺性盡顯。”

“若任其如此而不加懲處，日后難保不會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風，為禍四方。”

“禪師，您德高望重，乃是聞名遐邇的得道高僧，相信您必能洞察是非善惡，斷不會對這般惡行姑息縱容?！?

“聶某懇請禪師，以您的無上大智慧與大慈悲，為吾兒主持公道，使他冤魂得以安息，不至于含恨九泉?！?

宮自在聞言，正欲開口反駁，卻聽廣智禪師緩緩開口。

“聶施主所言極是。老衲自會給你個交代?！?

說著，他看向陳軒，沉聲說道。

“世子，汝于擂臺雖未違規，然奪命之禍已生，亦當自省悔過?！?

“今罰汝入達摩院禁閉思過三載?！?

“此期間，嚴禁踏出半步，斷絕與外界諸般聯絡，于幽室之中靜思己行，參透嗔癡，明心見性。亦望能平眾怒，息風波。”

陳軒聞言，心中暗喜。

早在手刃聶無痕之際，他便料到聶青云不會輕易罷休。

而廣智禪師定會從中斡旋，既護自己性命，亦會有所懲戒用以安撫對方。

故而，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本以為自己會被送往戒律院受罰，未承想竟是達摩院禁閉。

想來禪師此舉必有深意。

思索間，陳軒面上故意浮起一抹極度不甘之色，上前一步，恭敬行禮道。

“弟子，領罰。”

廣智禪師微微頷首，轉而看向聶青云，溫和開口。

“聶施主，老衲此罰旨在令其自省，亦希望能稍解施主喪子之痛。”

“望施主此后能放下仇恨，回歸劍道本心，莫要因嗔怒而迷失于業障之中，老衲亦會為令郎誦經超度，祈愿他早登極樂。”

聶青云聞言，牙齒緊咬，雙拳被握得咔咔作響。

誰不知達摩院在雷音天禪寺地位超然，專注武學深研。

其首座崇真更是實力超凡，堪與十方圣人比肩。

把陳軒安置于此，老和尚定是別有所圖。

這哪是什么懲戒，分明是暗中庇護。

可聶青云心中雖怒焰滔天，卻也明白這是對方遞來的臺階。

若再糾纏不休，非但徒勞無功，還恐淪為笑柄。

權衡之下，他決定暫退，再尋機為子復仇。

主意既定，聶青云朝廣智禪師拱手行禮。

“既如此，那聶某便告辭了?！?

廣智禪師微笑點頭，雙手合十，輕誦佛號。

“阿彌陀佛，聶施主，臨行前老衲再送你一句話?！另Ｖ?，能破諸善法。若能于嗔，心無起滅，是則通達。施主務必謹慎，莫使嗔念驅策，再造惡因，致墮輪回之苦。’”

聞言，聶青云的瞳孔驟然緊縮。

旁人或許未能領悟老和尚話中的深意，但他卻隱隱感到老和尚的話意有所指。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難道老和尚已經知曉了自己當年對付慕華濃母子的事情？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野火燎原，無法遏制。

他回想起當年自己襲擊宮自在與慕華濃之子的那一幕，心中一陣顫抖。

難道那時便已種下了因？

而今，自己的兒子卻慘死在宮自在的徒弟手里，對方還使用的是慕華濃的碧落星辰劍法。

這難道就是今日之惡果？

想到這里，聶青云后背一陣發涼，懸在半空中的身形也不由得微微顫抖。

他不敢再與廣智禪師對視。

因為這位老和尚的眼神太過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于是，他果斷轉身，對下方的青云劍宗弟子沉聲下令。

“將無痕的尸首妥善保管，我們走?！?

弟子們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上臺將聶無痕的尸首收斂好。

聶青云狠狠瞪了陳軒與宮自在一眼，眼中滿是怨毒與不甘，但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帶著眾人快步離去。

望著一行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廣智禪師口誦佛號，繼而將目光投向崇遠。

“阿彌陀佛，崇遠，你此刻便帶世子去往達摩院領罰。”

崇遠趕忙恭敬應承，身形一躍，下了觀禮臺，行至陳軒身旁。

他眼中神色交錯，終是無奈地輕嘆一聲。

“世子，請隨為師來吧。”

“是，弟子遵命?！?

陳軒亦恭敬回應，隨即轉向宮自在，施以大禮。

“師父，徒兒即將前往達摩院受罰，此去數年，不能侍奉左右。望您務必珍重貴體?！?

宮自在心中明了廣智禪師安排背后定有考量，雖滿心不舍，卻也未表異議。

他抬手輕撫陳軒的小光頭，微微點頭。

“好，你且去吧。為師之事，無需掛懷?！?

陳軒不再言語，緊隨崇遠身后，向著寺院幽深處徐徐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