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其實對于馮智彧來說，行李沒啥好收拾的，因為他來之前就沒打算過要在京城常住，所以基本上沒帶什么東西。

其實不只是馮智彧，但凡是到了一定階級的人，出門在外基本上都沒有啥要帶的，大不了買就是了。

再說了，從馮智彧抵京開始算起到現在，他在菅玉樓住了兩天，在他二哥的院子里才住了一天。

收拾也是去菅玉樓收拾。

真正麻煩的是手續。

他這次是為了公事入京的，兩萬石糧食，對于偌大的大唐帝國來說算不上多，但也絕對不算少了。

入庫之前要清點統計，然后記錄，這才是最麻煩的。

馮智彧已經做好在京中拖沓個三五天的準備了，但是……

……

“喲！二哥，你這是干嘛了？”

馮智彧剛從鴻臚客館出來，就看到了沿著承天門街，打算從朱雀門出宮的二哥馮智戴。

“嗯？”聽到聲音之后馮智戴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上前來拉著弟弟就朝著朱雀門的方向離開。

長興坊的小院內。

“擦……”馮智彧看著自家二哥掏出來的詔書，感覺頭皮發麻。

……

昨夜他和自家二哥的談話是早就商量好的，也知道院子里面不干凈，有老鼠的存在。

但實際上，那不過是一場交易，也可以稱之為一些小小的政治手段罷了。

房、杜兩家因為菅玉樓的事情登門道歉，李世民陪同，這件事可以認為是李世民的重視，畢竟眼下大唐天災不斷，的確是需要馮家的幫助。

同時，杜構的話也放出了李世民有意和馮家結盟的消息。

但是馮家卻并不想和李氏皇族結盟……或者說，不是不愿意和李氏皇族結盟，而是不愿意和李氏皇族有如此深入的結盟。

和李氏皇族合作沒關系，整個大唐沒幾個不和李氏皇族合作的，哪怕是五姓七望也多多少少的有一些，只不過都只是表面上的合作，實際上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馮家也是一樣。

和李氏皇族合作，可以，但如果關系從合作上升到姻親這種層次，卻不是馮家想看到的。

還是那個問題，和李氏皇族聯姻不一定會被五姓七望視作敵人，但肯定會被疏遠。

所以，馮智戴和馮智彧就想出來了昨天的法子：給你點好處，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聯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

其實聯姻這件事從杜構的口中說出來，難免沒有李世民的試探在里面，不然的話以杜構的身份，“泄露”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

看著詔書上任命自己為太子少師的命令，馮智彧明白，李世民顯然是不打算讓事情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可到底是什么讓李世民如此堅定的要和嶺南馮氏結盟？哪怕是頂著天下士族的嘲笑？

這可不是夸大其詞，馮家乃至整個嶺南的所有人，包括談殿等人，都被北方士族視作是南蠻，大唐如今的歧視鏈就是世家貴族歧視皇族然后再歧視南方。

嶺南是在歧視鏈的最底層！

……

“不是，那位在想什么呢？”馮智彧看著自家二哥，滿臉不解。

“我也不清楚?！瘪T智戴聞言微微搖頭。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你短時間內是走不了了，詔書上吏部的大印看到了嗎？”

“而且，陛下說了，讓太子殿下從明天開始，每天最少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向你請教學習，至于地點……”

說著，馮智戴掃視了一番四周：“就在這里。”

“草！”馮智彧很是煩躁的撓了撓頭，烏黑的長發被他撓的亂糟糟的。

“這叫什么事兒啊……”

……

皇宮，立政殿。

自李淵搬出太極宮，住進未央宮之后，李世民就搬進了這在某種程度上象征著皇權的太極宮，而立政殿正是他退朝之后處理政務的地方。

一般來說，這里的官員來來往往的，后宮中的人鮮少出現在這邊，唯獨長孫皇后是個例外。

畢竟，誰不知道皇后不一般？

不過，今天還有一個例外。

“父皇?！蹦陜H十歲的李承乾看著自己的父親，疑惑地問道。

“那李綱老師呢？”

今天一大早，他就被他的父皇召到這立政殿，然后得知自己的老師被確定了下來，是耿國公嫡三子馮智彧。

“文紀年事已高，如今已經八十有三，雖然文紀學識淵博，但你才十歲，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朕實在是不忍讓他如此勞累。”

“兒臣知道了?！崩畛星硇卸Y，不再多問。

……

他只是好奇罷了。

前年就開始有口風，說已經是兩任太子老師的李綱將會成為自己的老師，今年他的父皇更是親口對他說了此事，說是李綱已經松口了，讓他做好準備。

如今都到了這種時候了，卻突然通知自己換老師了，他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更何況，十歲的孩子……更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只不過李承乾身為太子，很多孩子的天性都被壓下去了罷了。

“詔書已經發下去了，吏部也已經做好記錄了?！崩钍烂窨粗媲暗膬鹤?，心中五味雜陳。

“朕已經通知了左右金吾衛，從明日開始，你每天都要出宮去長興坊，也就是你老師的宅邸，去跟著你的老師學習。”

“諾。”李承乾不悲不喜，表現的不像是一個孩子，只是公式化的躬身領命。

“好了好了?！遍L孫皇后看著規規矩矩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今日你就休息一天，好好準備一下，束脩娘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護衛你爹也給你安排好了，你只要準備好明日辰時三刻出發就好了。”

“好的，母后。”李承乾轉身對著長孫皇后躬身一禮。

“那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崩钍烂褚姞钶p嘆一聲，輕輕地擺了擺手。

……

看著兒子的小小背影，李世民的心中泛起了一陣心酸。

其實，他早就料到了嶺南馮氏不想和皇室聯姻，因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當初哪怕是他的左膀右臂房玄齡，都選擇讓自己的嫡長子娶五姓女。

馮家拿出點兒誠意，企圖以此叫停聯姻一事，李世民也料到了。

但是他沒料到的是，馮家給的誠意……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