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許爾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看見那片鮮紅的海棠花瓣從他肩頭滑落，擦過他的臉頰，墜向桌面。而花瓣映襯下，少年的眼神清亮，帶著點剛睡醒的漫不經心，嘴角似乎還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正直直地看向她，像早就知道她會回頭。

風還在灌進來，吹得她額前的碎發亂飛，也吹得那樹海棠花簌簌作響。

不出意外的，祁厭這番行為被班主任找了，但是進辦公室的不止他一個，還有許爾。

剛訓完祁厭的班主任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又轉換態度對著許爾：“最近很累嗎？還是沒休息好？有好幾個老師反應你上課犯困。”

許爾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捏著衣角，有些結巴：“沒……休息好。”

“是作業多了還是有補課啊？”

班主任還是了解許爾的情況的，他看著面前長相乖巧的許爾，有些心疼。

“嗯……有舞蹈課。”

那可是媽媽托李叔叔給她找的培訓班。

“什么時候考啊？”

“下周。”許爾回完不自覺的抿著嘴。

祁厭看著她那緊張樣，忍不住笑了出聲。

“祁厭！給我站外面去！”

伴隨著關門聲，辦公室里有老師笑著問：“這皮猴子不會就是上次把校長室窗戶打碎了然后用膠帶貼回去的那位吧？”

說起這個事班主任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把保溫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回：“是啊，可不就是他嗎？”

班主任擺擺手，示意許爾回去。

“偏偏這么個皮猴子成績還好，你說氣不氣人？”

許爾的腳步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驚奇。她帶上門，一側頭就被在門口罰站的祁厭嚇了一跳。

“喂，你什么時候走啊？”他問。

“啊？”許爾不明所以。

“就你那個什么考試啊，考完之后還回來上課嗎？”

許爾想了想，“應該會和你們一起中考。”

她說應該，是因為她碰到了太多的突發狀況了。

許爾回完就往教室走，祁厭在身旁跟著。

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

那天他同往常一樣睡著覺，夢到了一只小兔子被自己弄哭了，剛想著怎么哄它就被同桌肘擊吵醒。

“別睡了祁厭，有新同學。”

祁厭瞇著眼不耐煩的抬頭，看清了臺上的女孩兒，一瞬失神。

“好看吧？”同桌賤兮兮的調侃，又補充著：“好像是學跳舞的，看上去好溫柔……”

尾音還沒落，祁厭就哈哈笑了起來，然后就跟夢里一樣，把小兔子弄哭了。

“你今天也要去補課嗎？”

“今天不上課。”

周一到周四都要上課，周五晚上休息，然后周末兩天都上。

“那放學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還不等許爾回應，祁厭就先一步跑進了教室。

……

下課鈴聲響起，許爾從舞蹈室里出來，和同行的人說了再見，拐角處就看見了祁厭。

“你怎么……”

“不是說好了帶你去個好地方的嗎？”

男生的嘴角咧著笑，一頰的梨渦跟著陷出來。許爾愣了愣，竟忘了拒絕，她被祁厭拉著下了樓梯，穿過花園，被帶到了學校的最深處。

“祁厭，我媽媽等急了會說我的。”許爾有些怕，想要跟他商量下次有機會再去。

祁厭回頭，“很快。”

許爾被帶著走出祁厭所說的“小門”，再跟著過了幾個拐彎，是一處深巷，巷子里一片綠蔥。

他拽著她往里鉆，青石板有些打滑，許爾被拽的踉蹌：“跑什么啊？”

巷子有些窄，兩側的老墻爬滿綠藤，墻頭彈出幾叢薄荷，漫著清冽的香氣，混著墻根青苔的濕意，涼絲絲的鉆進鼻腔。許爾的呼吸頓了頓，訓練了一天的緊繃肩膀，竟悄悄松了些。

祁厭松開手，往墻上一靠，校服后背蹭上墻灰也不在意。有陽光從藤葉的縫隙中漏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你轉學來的那天，我不是故意把你弄哭的……”

“我只是覺得你長得可愛，像隨時會哭的兔子。”他解釋著，臉上帶著羞赧的笑。

想不到他會因為這件事道歉，許爾搖著頭說沒事。

那天就算她當時不哭，之后也肯定會忍不住哭的。

祁厭摘了片薄荷葉，趁她不備往她鼻尖湊了湊。清苦的香氣猛地鉆進鼻腔，許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她的眼淚都被震出來了，鼻尖紅紅的。祁厭笑的直不起腰，手里的薄荷葉都晃掉了：“許爾，你打噴嚏跟小貓一樣。”

許爾看著他笑得夸張的模樣，不知怎的，自己也想笑。她張開嘴，輕輕的笑著，笑聲是被自己按捺著的軟，從唇角泄出來時，連眼尾都彎成了月牙，肩膀跟著輕輕顫，像枝頭掛著的、被風吹得搖晃的薄荷葉。

祁厭的笑聲漸漸停了，巷子很靜，只有她的笑聲在繞，風吹過巷子，帶起更多的薄荷巷。

后來很多個時刻，祁厭總是會毫無征兆的想起這條薄荷巷。

許爾的離開很突然。

上著課的時候被班主任叫出門，再回到座位上就開始收拾東西。她把課本一本本塞進書包里，動作很快，幾乎是機械的。

看著她的動作，祁厭的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再撿起來時，只能看見她離開的背影了。

后來，那個座位一直空著。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同學猜她轉學了，有說她放棄舞蹈了，甚至有人猜她被家里送去了外地。直到六月中考，考場名單上沒有“許爾”兩個字，祁厭站在公告欄前，看了三遍，才確認那行空白真的存在。

夏末的風卷著梧桐絮吹過來，落在他手背上。他突然想起薄荷巷里，她輕輕軟軟的笑聲，那些畫面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卻像被風吹散的薄荷香，抓不住，留不下，只剩下空蕩蕩的巷子，和一間永遠少了個人的教室。

……

暑氣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壓在頭頂。許爾走在人行道上，練功服的袖口還沾著沒干透的汗，貼在胳膊上黏黏糊糊的。

“去便利店吧？”喬恩說。

便利店的門口擠滿了要結賬的人，許爾和喬玲玲繞著結賬隊伍往貨架里側走。許爾拿了瓶水，回頭尋喬恩的時候，余光突然掃到什么。

察覺到了視線，祁厭扭頭看過去，正對上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