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武道門檻低，只要苦練就能有所突破，大乾人人尚武之風，在那時便開始形成的?！?

“直到祖皇帝應運而生，踏足武道，便達武極天下之境，意要掃清整個中原大地，為人族立下萬世之基?！?

“戰爭開始了，可一人之力，又如何敵得過妖族那些大妖，這場戰爭延續了百年之久，戰場上的武者和大妖，死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這個時候，有一個叫岳靖的年輕人出現，其領兵之才，無人能出其右，更是創下了驚人的昆侖山大捷，又有祖皇帝請動呂祖入世，還有欽天監的那位大祭司創下神機一道，通陰陽，曉古今。”

“人族之勢開始不可阻擋，又百年，蕩盡天下群妖。”

這就是大乾立國的過程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姜執安之前還忽略了一點，原來祖皇帝才是武極天下之人，而岳帥之才不僅僅在于武道。

但，祖皇帝卻早早的死了，武者難以長壽？

那岳帥……姜執安腦海中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如今世人眼中武道巔峰的岳靖，經過一番嘗試還是無法突破，便舍了武道修為，轉修香火神道。

姜映見姜執安久久不語，隨口問道：“怎么樣，聽了大乾立國的經過，有什么感想？”

“沒什么感想，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仙道佛道更是不仁。”姜執安其實并不想評價，但既然問了，他就不得不說。

“仙佛說到底，就是修煉有成的人，可他們得道之后，卻尋山避世，視廣大人族苦難于無睹?！?

姜映本是隨口一問，但聽大哥這樣說，他不免反駁：

“天地萬物，自有其運行的規律，修道者，應坐看云起云落，不摻世間因果，天地，本自然。”

“那呂祖為何下山了？”姜執安一句話把他的話堵死了。

不就是修行者有了成就，便自認高人一等，與那些凡夫俗子不再是一個種族。

這種情況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但凡修行有成的，便脫離開去，自坐高臺，也怪不得此前人族數量雖然龐大，可卻一直成不了氣候。

姜執安看著呂祖劃下的劍痕，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又問道：“阿映，你又如何看待如今朝堂上的佛道之爭？”

姜映愣了一下嘆息道：“哪有什么佛道之爭，自西佛東渡之后，我道庭根本就沒爭過。”

“氣運不斷衰落。”

“真人說，這是貫徹道教的理念，道庭源遠流長，呂祖只不過是無數先祖中的一個特例，而且當初呂祖若不是因為情愛紅塵，早就成仙了。”

“人就應該向著天的方向發展，以化自然?！?

“無為而治，無為、不爭？”姜執安心中一動。

姜映點了點頭，沒想到大哥居然也能明白道家的理念，便又接著說道：

“道家思想崇尚自然，反對爭斗?！暗馈彪S順萬物，尊重世間萬物的種種差異，萬物生緣起滅，早有定數。”

“那現在有人要砍你頭顱，你爭是不爭？”姜執安覺得小老弟學這些理念都要學傻了。

世間本濁，裝什么圣人？

你是圣人，別人就不會砍你了嗎？

姜映無奈嘆息：

“這時候自然是要爭的?！?

姜執安覺得他還有救，循序善誘道：“那你現在覺得，這理念究竟是對是錯？”

“若遵循自然，若相信世間一切早有定數，你就得掉腦袋。”

姜映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理智告訴他，大哥說得沒錯，可道教無數先賢的理論……

“道庭的神像，不止這一尊吧？”姜執安抬頭望向潭心。

“嗯，只是近來人前顯圣之氣風靡，身為劍仙、酒仙、詩仙的呂祖這邊，弟子才逐漸多了起來?！?

不得不說如今道庭是挺奇葩的，老一輩迂腐，弟子則成天想著人前顯圣。

居然還是喜歡白嫖的明玄子，比較像個正常人。

“方才問你問題時，你答不上來，喏，它們就是罪魁禍首?！苯獔贪蔡种钢裣?。

“或許吧?！苯碂o奈道：“有無數先賢在前，老莊楊朱的理念深入人心，我也明白這些思想，如同枷鎖，可是又能怎么辦？”

“真人自佛道入大乾之時開始閉關，我想，一是無奈，二是他試圖重新建立一套理念，道門衰落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怎可能光看著？”

“可他失敗了，這一座座雕像，便如同一座座大山。”

“那刻刀和錘子？”姜執安心中有了些許猜想。

“是真人雕刻完神像后留下的，話說呂祖神像，是自佛教東傳之后，真人才雕刻上去的。”姜映神色有些茫然道：

“或許真人也期待著，能如呂祖那般提劍下山，可一尊呂祖神像，終究抵不過天師府內的滿堂仙神?！?

姜執安凝視著那把刻刀，沉默了片刻，沉聲道：“阿映，我且問你，是道法重要，還是天下蒼生重要？”

姜映回答道：“天下?！?

“那是天下蒼生重要，還是咱家重要？”姜執安又問道。

“這……”

姜執安對著他后腦勺狠狠一拍：“猶豫什么，既然選不出來，你就不會選擇都要嗎？”

“憑什么只能選一個，永遠不要向規則屈服，要去爭！”

什么狗屁先賢思想，道德枷鎖，手腳長在老子身上。姜執安對姜映道：“我雖然只是一介武夫，不是什么思想家，可有些事情就不該彎彎繞繞?！?

“去，把那雕像砸了?！?

“？”姜映覺得大哥瘋了，這可是祖師神像。

“怎么，不敢？”姜執安提著小老弟縱身一躍，就來到湖心呂祖的神像下。

李景陽看著微微皺眉，但也沒阻止，岳帥說了，他此行的任務只是保護姜執安的安全。

除此之外，不論他做什么，都不要干預。

“不敢?！苯忱碇睔鈮眩骸霸伊松裣?，會被道庭無數弟子圍毆而死的，我已經算很理智的了，換做別人，當你反駁先賢理念的時候，就要拿劍捅你了?！?

“……”姜執安咳嗽一聲：“其實也并不一定要砸，大哥只是想讓你明白這個道理，方式有很多。”

姜執安浮現出曾經武道聚會時，外頭那名落魄乞丐的樣子，可憐得像一只狗一樣。

被踩了“尾巴”也不敢嗚一聲，世俗的強權、思想，仿佛約定俗成般的深入人心。

窮人就該跪下迎老爺？

臣子就該跪皇帝？后輩就該接受老一輩的教育，被強行灌輸思想？

憑什么？！

人自然是要抗爭的，與天爭，與地爭，與萬物爭，直到爭出個朗朗乾坤。

姜執安提起刻刀，在神像坐臺上刻下一行字：“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刻完，姜執安覺得爽了，站起身來拍拍小老弟的肩膀：“阿映，能看明白么，倘若你希望光明永存，那便斬了那雙龍足，而不是向其跪拜。”

轟?。?

姜映的腦海里，仿佛有一道驚雷閃過，似有一把枷鎖，在雷霆中斷裂了。

他呆呆望著大哥，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見一道清氣從天而降，落入大哥眉心。

“嘩啦啦！”

身前的呂祖神像忽然裂開，碎了一地，一旁崖壁上的劍痕，似乎也被激活了，整個崖壁都開始顫抖。

巨石滾落。

李景陽吃了一驚，頭皮發麻，這是搞了什么破壞動靜這么大？

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忽的地動山搖，整個龍虎山山頭都在顫抖，天師府內，供奉神像的燭臺香案倒了一地。

其中有一柄被供奉著的神劍，簌簌落灰，鋒芒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