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凝向黑暗林里歐陽鋒倏地遠去的身形,右掌自胸脯緩緩順下,一股渾源真氣在腑臟內柔散流轉,內傷也逐漸痊愈。這正是源自《九陰真經》中的療傷篇。
“這武功叫‘蛤蟆功’么?五絕之名當真不假。”
蕭峰心頭不禁暗自欽佩,雖說以正力交撼,對方終究遜于自己的‘降龍十八掌’一籌。但一來,自己所使的乃是世間至剛至猛的外功掌法,二來,自從修得九陰真經后,功力不免大漲。而對方卻幾個月來不斷交戰,難免體力疲乏,再加之意識渾濁,只知灌輸力道,不知增減變通,弱于自己兩分也實屬正常。
蕭峰心道:‘以后若是再見,少不得再和此人斗上一場。’
他知道歐陽鋒此次回去,也已經掌握了九陰真經的精要,且由于先前逆練了一遍,比自己更熟諳其中精髓,想必功力也定會大有長進。
此刻夜風瀟瀟,吹的樹葉不斷擺動,頭頂仍是皓月當空,竹林也依然郁郁蔥蔥,任誰都想不到這里先前發生了一場驚世駭俗的比斗。蕭峰舉頭望月,心中也是大為舒暢,不由得長嘯一聲,嘯聲漸止,沿著來時路線幾個起躍,不一會兒,便回到了五人身邊。
蕭峰離開的動作極小,是以眾人都未察覺,只有程英的眸子在面具下輕輕抬起,又合上。
次日,眾人整理行囊,備上馬匹,準備進關。
大小武早已經難捺心中激動,只是低著頭,不敢教蕭峰三人察覺。卻不料陸無雙忽然出聲,一指郭芙三人,道:“蕭大哥,諾,他們怎么辦?”
蕭峰瞥了郭芙、大小武三人一眼,心中暗道:‘這三人和郭靖、黃蓉關系密切,丐幫人目又多,被察覺倒也是件麻煩事。’卻聽陸無雙又道:“蕭大哥,何不用你當日逃出蒙古城的易容本領?”大小武聞言,心中俱是一驚。
蕭峰道:“我的易容本領只是粗通皮毛,糊弄一時還行,這三人在丐幫都是熟悉的很,怕是瞞不過去。”他話說完,大小武頓時放松,可陸無雙看向他們的眼神隨即一厲,又讓兩人心臟懸到了嗓子眼。
這時,程英款款而來,朝蕭峰微欠身子,說道:“蕭大哥,不如由我試試。”
蕭峰好奇道:“你會易容改裝之術?”話剛出口,旋即想到這姑娘的人皮面具,若非自己識辨裝扮的眼光由阿朱得來,恐怕也認不出真假,當即微微一笑,道:“好,你且試試。”
程英又是一禮,朝著郭芙三人而去。
郭芙三人見她面色僵硬,雖然動作溫柔盡顯大家教養,可卻有種寒毛聳立之感,大小武驚聲道:“你.....你不要過來!”
程英轉頭看向蕭峰,蕭峰曉其意思,微微一笑,三道掌風登即浮出,郭芙三人瞬間便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
程英走到郭芙三人面前,說道:“得罪啦。”說著,朝林中背陰處捧了些泥土,又摻雜了些許干土,倒以清水,揉揉打打,不一會兒便混成了一堆褐色泥土,程英朝皮膚比對一二,笑道:“行啦。”接著不知又從哪兒取來了一個薄薄的毛皮,將褐色泥土涂抹上面,便朝郭芙三人臉上撲蓋而來。
蕭峰見她動作嫻熟,縱使彎腰在地上拍打泥土、挽臂的姿勢也頗為優美,心頭不由的再次想到阿朱,雖和阿朱的易容手法不同,可借景生情,仍然難抑心頭思念。
程英在郭芙三人臉上涂涂抹抹,不一會兒,三人的模樣就已大變。只見郭芙原本嬌柔細嫩的臉蛋已經染上了一層蠟黃,雖然仍是個瓜子臉,五官也大抵相似,可儼然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樣貌普通的農家女兒。至于大小武也是一樣,其皺眉聳眼的樣子活像是趕了幾日的馬車車夫。
“哇。”陸無雙眼睛一亮,訝聲說道:“真看不出是郭大小姐的樣子呢。”說著,走在郭芙身邊,輕輕拍了拍郭芙臉蛋,只覺手感粘潤,程英笑道:“別拍壞了,還需半柱香等泥巴滲干。”
陸無雙見郭芙眼睛睜大,兩行清澈的淚水從眼角緩緩而下,知道這位千金小姐實在是受了委屈。原本嬌艷貌美的臉蛋變成了這么一個泥墩子,雖然她初時極厭郭芙,可兩個月來,頤指氣使的事自己也做了不少,心中的怨氣也早消散了。微笑道:“郭家小姐,等我和蕭大哥辦完事,就放你回家團聚。”她話說完,郭芙眼中又是兩行清淚流下。
程英轉過頭道:“蕭大哥,我們這便進關罷。”陸無雙也蹦跳兩步走了上來,她聽見程英說話,忽然心中一動,瞥見自家表姐的眼眸,一股莫名情緒自心中上涌,嘴上卻說道:“蕭大哥,你想不想瞧瞧表姐現在的樣子?”
程英聞言,心臟‘唰’的一停,緩了半拍,待到反應回來,立刻道:“無雙!”
陸無雙卻仍是嘻嘻笑笑,道:“蕭大哥,你想看是不是?”蕭峰轉頭看她,他早知道這青衫姑娘乃是戴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何姿貌,他卻是從未想過,陸無雙此刻提起,心中也不由的浮想起來,可只是一瞬,就又止住念頭,只暗道:‘戴不戴面具,那是人家的事,這姑娘是個女中豪杰,不當得受其辱。’便沉聲道:“不想。”
他這話一出,陸無雙卻是愣住,轉頭看向表姐,見程英的眸子也緩慢垂下,心中一股酸楚涌起,說道:“蕭大哥,表姐之前是為了不想別人看,才戴了這面具。可如今咱們進關參加英雄大宴,既是以低調為主,表姐戴這面具,反而惹人察覺,要是一兩個高手看出端倪,偏不得有些麻煩,表姐,你說是不是?”
蕭峰聞言心道:‘她說的倒也有些道理,只是戴不戴終究是人家的事。’便朝程英說道:“程姑娘,這是你的事,想戴便戴,想摘便摘,莫管旁人怎得。”
卻不料,程英微低下頭,短暫又抬起,望向蕭峰,輕聲道:“蕭大哥,你想我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