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乾又在唐人街路口遇到了山攀的賓利·歐陸，這令他不禁開始懷疑，接下來要經歷的會不會又是長達幾個小時的無聊站崗。昨晚佩吉走后，他就收到了黑桃K發來的簡短消息：“明天上午十點鐘，銀都魚翅酒樓。別遲到，肖恩先生。”所以他一路上都通著電話和白若煙一起設想，黑桃K在這個時候找他干什么。

“嘿，哥們兒。”山攀從車窗里伸出頭來，“好久不見！”

“嗯哼，還真是挺久了。”林書乾苦笑著說，“你有內部消息嗎，找我們來干什么？”

“找我們？”

“不是嗎？”

“沒人找我啊，我只是來例行匯報的。”

“好吧。”林書乾說，伸手示意他先拐。

山攀比了個OK的手勢。賓利車的引擎發出流暢的低顫聲，將騰起的沙塵甩在后面。林書乾咳嗽了兩聲，急忙關緊車窗。

來到銀都魚翅酒樓門前，林書乾并沒有發現黑白車隊，他松了一口氣，心想至少不是來站崗的。

“車開著怎么樣？”山攀笑著走過來，伸手遞煙，但剛遞到一半，又立刻縮了回去。“忘了，你不抽煙。”

“挺好的，簡直像新車一樣。”林書乾說，打開車門下車。

“那個家伙說這種玻璃足以承受住12.7毫米的機槍彈的沖擊，不知道他有沒有騙我。”

“希望我永遠不會遇到證實這種說法的機會。”

山攀發出笑聲。“對了，你聽說了嗎，蘇克那個蠢貨被警察抓起來了。”他說，“他好像被人盯上了，可憐的家伙。”

“是嗎？”

“哥們兒，你看起來不太驚訝。”

林書乾忍不住笑了。“我為什么要驚訝？”他攤攤手，“我跟他又不熟。”

“這倒也是。”

“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他手下的妓女那里。”山攀說，“蘇克是在他的旅館里被帶走的，當晚有一個叫貝麗特的妓女躲在房間里，透過門縫看到了一切。”

林書乾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看到了一切？他回想著那晚旅館里的光線條件，足不足以讓一個從來沒見過他的女人記住他的相貌特征并精準地描述出來。

“怎么了，哥們兒？”山攀問。

“哦，沒什么。”

“你看起來好像碰到了什么事？”

“沒有啊，我很好。”林書乾說，盡量讓聲音保持自然，“沒有別的了嗎？”

“什么？”

“我是說那個妓女，她親眼看到了警察帶走蘇克？”

“是的，她先是聽到蘇克大聲嚷嚷，但沒聽清具體說了什么，好像在跟什么人吵架，然后她就看到一個女警察進來。沒過多久，又進來兩個警察，接著蘇克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戴上手銬了。”

“吵架？”

“估計是有顧客不滿意吧。”山攀說，突然大叫了一聲。林書乾心頭一驚，迅速把目光轉向他。山攀把煙屁股摔在地上，一邊罵，一邊用力踩了上去。原來是被煙屁股燙了嘴。

“黑桃K讓你來的？”山攀問。

“是啊，”林書乾說，以手遮眉，望向二樓的窗戶，“還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好，你先進去吧，待會見。”

林書乾點點頭，走進酒樓，上了樓梯，雙腳重重踏在每一級臺階上。他不知道那名叫貝麗特的妓女還保留了多少關于那晚的記憶。一旦被黑桃K發現他與蘇克被捕一事的聯系，他非常確定自己性命堪憂。

來到黑桃K的辦公室門前，他敲了敲門。

門向外彈開。林書乾吸了口氣，他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又瘦又高的男人就是大象。大象留了滄桑感十足的絡腮胡子，深凹的雙眼正盯著他，眼神里有種憂郁的色調。林書乾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大象的右肩，看上去和原裝貨沒什么區別。他們一定幫大象請了曼谷最出色的外科醫生，林書乾心想。

“是肖恩先生來了嗎？”黑桃K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大象用哀怨且憤怒的目光瞪了林書乾一眼，向一旁閃開。林書乾回以略帶愧意的微笑，閃身進去。

“坐吧，肖恩先生。”黑桃K說。他低著頭，正用手絹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只打開的懷表。表蓋里依然嵌著佩吉的照片。這是他所擁有的關于佩吉的唯一紀念了。自從佩吉去世以后，他每天都要打開懷表凝望一陣。他發現照片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黃。所以他只希望在照片模糊到難以辨認之前，把佩吉的每個部位，每個毛孔，每根頭發都刻進記憶之中。

林書乾拉過椅子坐下。大象坐到他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側臉。林書乾被盯得有些尷尬，轉頭看了大象一眼，并豎起一根中指。大象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在桌子下面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黑桃K清了清喉嚨。大象立刻坐好，停止與林書乾無聲地交鋒。

“你先出去吧，大象。”黑桃K說，抬起頭來，把懷表收進胸前的口袋，“我和肖恩先生有事要談。”

“好的，老板。”大象起身，沒忘記偷偷還給林書乾一個中指，然后推開門離開。

“最近休息的怎么樣，肖恩先生？”

“挺好的。”

“那就好，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平。”

“哦？”

“你沒碰上什么破事？”黑桃K問，越過辦公桌打量著他。

“我想沒有。”林書乾搖搖頭，他能感覺出黑桃K在試探些什么，但到底在試探什么？

“很好。”黑桃K露出微笑，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我想你是最適合執行這項任務的人，肖恩先生。”他拿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認識這個人嗎？”

林書乾接過照片察看，是黑桃K和一個光頭男人的合照。照片里兩個人互相摟著肩，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背景好像是一家酒吧的吧臺位置，后面墻上的大幅雞尾酒海報上印著表示年份的數字：1994。四年前的照片。四年前？林書乾只花了一秒鐘就猜出了光頭男的身份，甚至還推測出了黑桃K即將要交給他的任務是什么。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既是表示他不認識這個人，又表示他本能地抗拒接下來要接到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