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走廊里已經蒙上了一層銀白。他乘電梯下到一樓，打開一扇臨街的窗戶，先把手杖扔了出去，然后雙手攀住窗臺，想要爬到上面，但是剛一抬腿，便聽見哧啦一聲。他罵了一句臟話，感到風順著破洞鉆進了褲管。假扮別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心想，尤其是要假扮的這個人還喜歡穿他最穿不慣的衣服。他站在窗臺上，跳到外面。

他撿起手杖，關好窗戶，繼續往前走，一路來到停車場，看到那輛豐田埃爾法商務車正停在那里等他。那的確是賈董事的車，是指真正的賈董事，而不是他這個冒牌貨。賈董事和那位女秘書現在被綁在那輛車的后座上，白若煙正看著他們。

他環顧四周，確定停車場里沒有其他的車，才脫下西裝外套，徹底卸下賈董事的偽裝，變回林書乾。身上全是汗，襯衫濕透了，全身唯一感到涼快的部位是褲襠。林書乾又罵了一句，把西裝外套系在腰里遮羞，然后跑向那輛車。

車門打開。林書乾愣住了。開門的不是白若煙。車里頭多了一個人。

“嘿嘿，又見面了，肖恩?！迸寮f，揮了揮手。

“你？”林書乾看著她，感到驚訝，不僅是因為在這里碰見了她，更重要的是，佩吉的打扮氣質和之前判若兩人。她居然穿了白襯衫和牛仔褲。而之前不經意間就隨處散發的性感氣質也被一種簡潔的優雅感所取代。

“我是來幫你們忙的，幫人幫到底嘛。”佩吉說。

“幫忙？”

“是啊，我在幫瑞亞（Rhea）看守人質呢?！?

“瑞亞是誰？”林書乾皺起眉頭。

“我！”白若煙大笑，從佩吉身后伸出手來。為了照顧佩吉，她還是第一次用英語和林書乾說話：“我瞎起的名字！佩吉……哦，是阿詩瑪，我們很聊得來啊。再說，她幫了那么大忙，我們還沒謝謝人家呢?！?

林書乾張了張嘴，但什么都沒說。白若煙說的沒錯，應該感謝佩吉。那晚佩吉從公寓走時在林書乾手機里留下了她的電話號碼。林書乾以為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打那個號碼，但沒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他發現非會員人士根本難以進入三聯大廈之后，便打起了刀熊那輛路虎車的主意。

他覺得在刀熊的車里裝監聽器是最妥當的辦法。因為根據警方線人的情報，刀熊的住處距離三聯大廈足足有三十多公里?？紤]到曼谷的交通，這意味著刀熊每天至少要在車里待上兩個小時。而且以林書乾的經驗，像刀熊這種經營業務的人，有一半的電話都是在車里打的。想要了解刀熊，監聽通話是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然后林書乾就開始思考怎么把監聽器放進刀熊車里。監聽器很容易弄到手，畢竟白若煙是警察。問題是如何打開車門。他很快想就到了佩吉，雖然覺得找佩吉幫忙有些唐突，但猶豫過后，他還是試著撥通了號碼。佩吉很高興接到他的電話，并表示愿意幫忙。他們在三聯大廈的停車場見面，佩吉不僅幫他打開了車門，還把一些開鎖技巧傳授給了他。

當晚，林書乾就通過監聽器聽到賈董事要在第二天到訪三聯大廈，并且得知了賈董事住在半島酒店。而且從刀熊的話中不難聽出，刀熊和賈董事之前從未見過面。于是第二天上午，林書乾和白若煙就一起到了半島酒店。白若煙向酒店的女前臺出示了督察證，問有沒有一個姓賈的龍國人在昨晚入住。女前臺查看之后說有，接著告訴他們房間號。

他們在酒店里確定了賈董事的樣貌，然后守在酒店門外。等到晚上，他們看到賈董事和女秘書一起走出酒店，便跟了上去。林書乾問賈董事愿不愿意幫他們一個忙。賈董事面露不快之色，問憑什么要他幫忙，接著轉身就走。林書乾知道和這種人解釋得再多也沒有用，便試著威脅他。但賈董事反過來威脅說要報警，還說自己在國內勢力龐大，回國之后也饒不了他們。最后林書乾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動手。

“你那邊怎么樣？”白若煙問，“發現什么了嗎？”

“算是有吧?！绷謺c點頭，發現佩吉正在看他系在腰里的西服外套，便吞了口唾沫。

“你坐這里?！迸寮f，微微一笑，從駕駛室下來，從他身邊經過，然后打開后門，坐了進去。

林書乾坐進駕駛座。“只找到了一本相冊。”他說，聽到后座傳來幾聲憤怒的低吼。林書乾和白若煙同時轉過頭。

后座上從左到右依次坐著賈董事、女秘書和佩吉。聲音是賈董事發出的，他是個脾氣暴躁的中年人，很沒禮貌，還喜歡大喊大叫，和他那位一聲不吭的女秘書坐在一起堪稱是兩個相對的極端。所以林書乾不得不用毛巾卷塞住他的嘴?，F在他怒瞪著林書乾，在座位上瘋狂地扭動身體，像一條咬穿了魚鉤的魚，試圖掙脫眼下的困境。佩吉在他肚子上用力捶了一拳。賈董事呻吟一聲，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用掉了你三百多萬，”林書乾說，面帶笑意地看著賈董事，“不過也算是幫了你的忙，現在你已經是三聯大廈的會員了。當然，前提是刀熊看不出你和我是兩個人。”

賈董事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絕望，腦袋無力地耷拉在胸前，但不敢再發出聲音了。因為他察覺到旁邊那個金發美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而且他試過了，美女的手勁很大。

“本來還打算完事之后就把錢還給你。”林書乾說，“但是你騙我?！?

“嗯？”賈董事抬起頭，困惑地看著他。

“誰讓你告訴我錯誤的密碼，害得我差點露餡。”

“唉，”佩吉嘆了口氣，眼里卻滿是笑意，“我們也是花了好大力氣才讓他說實話的。對吧，瑞亞?！?

白若煙忍不住笑出聲來，點了點頭。

林書乾揚起眉毛，目光在白若煙和佩吉之間來回移動。怎么才一個晚上他們的關系就變這么好了，他不在的時候他們都聊了些什么？林書乾心頭浮現一種感覺，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是什么。也許是欣慰，也許只是覺得，佩吉能成為一個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