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由航計劃一出，上皇國主兩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如何阻攔。

開玩笑，自這大雨一下，他們就無比期待宋主能留在安南。整個雨季對他極盡奢華伺候著，對外兵卒將領同化著。

說不定半年后，這幾萬宋人就能留住大半。

到時候宋主若走，他們也不虧，宋主不走那更是賺大發了，嫁個安南公主遙控呂宋島，自此聯通南洋。

兩人對視一眼，開始從各種角度相勸，上皇主要以長者身份提醒雨季大風的可怕，國主則從不會虧待上國的角度勸導。

趙由航只聽不語，良久后兩人悻悻止住，帳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在這氣氛很快就被捧著飯食的新軍將領打破：“陛下，首菜來了，宰了頭昨晚燒傷的牛。”

趙由航這才有所動作，伸筷子主動吃了一口：

“嗯，蘸料不錯，蒜末油潑打底，米醋醬油調味，小蔥井鹽增香，若有辣椒則更好！兩位也來嘗嘗。”

辣椒為何物，上皇和國主并不知曉，但既然宋主想要，他們在心中也做好了尋找的準備。

萬一其一高興就改了主意呢？

對于兩人的小九九，趙由航并不在乎，一盤牛肉下肚后主動攤牌：“二位不必再勸了，按某之計劃，不出十日就將出港。”

上皇下意識的就要相勸，但國主卻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斷道：“若船隊南行過去、走走停停，一趟可帶不了多少人。”

趙由航點點頭：“第一趟只帶精銳。”

安南國主聞言愣了一瞬，隨后舉起茶杯喝了口水，等杯落再勸時也少了幾份中氣。

趙由航見狀輕笑一聲，手指輕輕叩向桌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趁我走后將這幾萬宋兵強行留下，是吧。”

安南國主連忙搖頭，趙由航沒有理他，敲著桌子算起了賬：

“據我抓到的范文虎副官所言，他們此次入境，帶了五萬士卒、四五萬民夫，而我這次只帶走六萬人，剩下的都給你們留著”

“可這里有病死、戰死、逃跑乃至空餉的情況！”

“我知道，但我說了，我要帶走六萬人，這是底線！”趙由航話鋒突然一轉，變的嚴厲了起來。

“可這幾萬人可禍害了安南不少地方，如今又要我們供到宋朝來接，怕是有些不妥吧。”

上皇一字一句言道，形象也不復和藹老人的形象。

趙由航不甘示弱：“若非我等渡海來援，現在升龍城還在元軍之手，所需損耗亦盡取安南！”

氣氛就此僵住，就連門外想要送飯的都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嘶溜—”

一串倒水聲自席間響起，正是跟來的陳德曄在為二人倒茶。

隨后陳德曄更是舉起茶杯主動為趙由航賠罪:

“上國渡海情誼，安南永不敢忘，您有所不知，上皇國主已然下令，在上國登陸處立碑蓋廟，歌頌上國功績！”

“只是我安南蕞爾小國，物資短缺又廣遭戰火，供給數萬人馬確實困難，為共抗大元計，還望上國略施援手。”

趙由航接過了茶杯，沉吟片刻：“自第三萬人起，大宋可補償一定物資布匹或者金銅。”

陳德曄欣喜過望，連連夸贊后繼續道：“我不及陛下，不會打仗，但觀那些火槍火炮甚是銳利……”

“上國若能傳授制作之法，再抗元寇時，我等也能更有底氣！”

趙由航搖了搖頭：“火器制作困難，我朝尚自用不足，除普通火炮外概不出售，還是論物資吧。”

陳德曄訕笑兩聲并不氣餒，軟磨硬泡良久，中途還去催人將宮里以備晚宴的美人美食叫了過來。

也許是真的是被伺候好了，趙由航終于松了口：

“那種露著捻的火銃，可以按神臂弩的價格賣給你們。”

此話一出，上皇等三人心中一喜。

火炮他們安南也能造，只是氣候潮濕產的慢了些，那類連發火炮看上去就是大套小，多試驗幾次應該就能出來。

唯獨火銃看上去就有些難產，若是能買來幾支研究研究，自是最好。

最重要的武器已被敲下，陳德曄趁熱打鐵，最終敲定這后三萬人按每人八石糧食的市場價交換宋朝物資。

趙由航也趁機提了條件，若是在這期間宋兵與當地女子婚配，則順帶捎上當地女子，并每人補償八石糧食市場價。

雙方皆大歡喜，安南渡過了危機、獲得了物資武器及少量人口，而大宋則整整多了六萬人。

甚至宋兵若是自己爭氣，那還不止六萬。

入夜，安南方人員盡數離去，臨走前邀請趙由航入宮殿歇息，被他一口回絕。

月灑清輝，結束了一天勾心斗角的趙由航想要走走散心，數名新軍將領跟在其身后。

眾人就這么一路走了半里路程，隨后聽到一陣爭吵聲。

領頭的將領快步走了過去，片刻后折返匯報道：“一個娃娃兵，鬧著想要見陛下，剛被他什長拽回去。”

“想見就見嗎，我這會也無事，說不定人家是有什么冤情，結果就被你們這么趕跑了。”

趙由航擺擺手：“去把人家叫回來，連帶那個什長一起。”

將領點點頭，不過多時就帶來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低著頭的精瘦漢子。

趙由航看到他真是個娃娃兵后有些奇怪，隨口問道：“你今年多大，怎么跟著元軍南征來了？”

半大小子唯唯諾諾不敢說話，急的旁邊漢子抽了他后腰一巴掌：“皇帝問你話呢，快說啊！”

趙由航瞪了漢子一眼，立刻就有將領將他拉住：“不許動手！”

半大小子急了：“俺說、俺說，別打俺舅，俺今年十五，俺來這是因為去年說村里來了騎馬的，俺去看熱鬧。

騎馬的里面有個大胡子相中了俺，讓俺舉起手，俺順著做了，他就把俺手一抓，上了馬，告訴俺，以后俺就是誰誰誰了，就參軍了！

俺說俺不是那誰，他非說俺就是那誰……俺舅看見了不放心，就也進來了……俺活到現在全憑俺舅。”

這不就是抓壯丁頂替原征人嗎，趙由航嘆了口氣，拍了拍半大小子的肩膀，告訴他沒事，他們不會打他舅的。

“那你又是因為什么想見我呢？”

趙由航回想著安南上皇，盡力擺出一副和藹的表情問道。

“因為……俺想問，仗打完了……能不能回家……”半大小子懦懦的問道。

趙由航和藹的微笑瞬間凝固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