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很靜,偶爾能看到有幾只螢火蟲在路上飛。
周家的那兩個老頭并沒有為難他們,只是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就給他們準備屋子休息。
路明非不明白伏澤是怎么看出他的秘密的,要知道他血液的貓膩連卡塞爾學院精密的醫療設備都查不出異常。
所羅門圣殿會的科研成果源自龍族的煉金術,在注射特質的抑制劑后,盡管他的血液還保留著原先的高貴,但卻失去了最重要的共鳴能力。
龍族認為言靈術的根本在于精神與自然的溝通和肉體對元素的控制,在煉金術里,它們將其劃分為精神共鳴和血脈共鳴。
所有的龍族都會基本的精神共鳴,這是他們交流溝通的重要方式,而這點在混血種里則外在表現為靈視。
在白王尚未叛亂的時間段,白王血裔以精神共鳴為發動言靈的主要手段,而黑王血裔則為血脈共鳴。
好巧不巧,他的血液正來自黑王,切斷血脈共鳴無異于把他變成了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也是他能安穩生活十八年的重要原因,不然哪一天情緒激動,說不定就言靈失控把學校炸了。
至于末日派為什么要和所羅門圣殿會合作,路明非還摸不到頭腦。
大概他們也沒想到,所羅門圣殿會背后站著的是龍王奧丁吧。
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星辰像零星的碎屑。
路鳴澤封閉避風港后,路明非基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還有零或者說是雷娜塔,她和路鳴澤似乎很早以前就認識。
這是個好消息,至少在找到瓦解抑制劑的方法之前,路明非不用擔心她在避風港受欺負,路鳴澤就算失去了大部分權能,可他仍然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魔鬼,更何況避風港本來就是路鳴澤的尼伯龍根,只要他想,末日派的人根本找不到他們。
遠處泉水的叮咚聲傳進他的耳中,他鬼使神差的扒開密密麻麻林立的竹子,鉆進藏在竹林深處的一條小道。
小道很窄,鋪滿了竹葉,踩上去軟軟的,沒走幾步,這條路就到了盡頭,取而代之的是片平坦的山地,鋪滿了青綠色的雜草。
山泉是從另一邊流出來的,斜斜扭扭的向著遠處斷崖處流淌,最后變成一道不大的瀑布。
路明非愰了愰神,在剛出來的一瞬間,他有種熟悉感,像是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天夏夜,在山頂冷泉時的情景。
他的步子放慢了很多,蹲在小溪旁邊,伸出手,刺骨的泉水順著指縫鉆出,一跳一跳的落入不遠處的深淵。
在小溪的不遠處同樣有棵大樹,不知長了多少年,樹干兩個人都抱不住。
路明非靠坐在大樹下,放心的依靠在這棵絕對不會倒的老樹旁,雙手背在腦后,眺望遠方墨黑的一線天。
他現在才知道夜晚原來可以這么安靜,沒有車笛喧囂,沒有霓虹閃爍,不用思考過去,也不必擔心明天,只是對著天空,什么都不想,發呆就好。
“晚上好。”
冷不丁的,諾諾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路明非心里一動,仰頭向上看去,看到一雙勻稱的白腿在空中搖蕩,諾諾沒穿鞋,就這樣坐在樹干上。
“師姐,你怎么在這里?”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諾諾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這里很涼快,上來坐坐?”
“哦哦。”路明非三步并兩步以近乎與地面垂直的姿勢翻上樹干。這個樹干猛然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劇烈震動了幾下后,才無奈的穩穩停下。
“很帥嘛。”諾諾輕聲說,“我還以為你會屁顛屁顛的爬上來…是我想多了,路大主席。”
路明非有點摸不到頭腦,一般只有諾諾生氣或者對他不滿意的時候才會叫他路大主席。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哪里招惹了這個小巫女,是上樹姿勢太帥了?
女生的心思都很難猜的,特別是諾諾的心思,就像俄羅斯套娃,一層接著一層,誰能猜到最深處會是什么樣子呢。
“我記得你還有一個特權吧。”諾諾有一竿子沒一竿子的說,“剛開學那天,自由一日的獎勵。”
“有嗎?”路明非頭皮猛地發麻,他當然記得,那個他一直沒有兌現的獎勵——追求學院任何一個女生都不能被拒絕。
這個獎勵在當時的路明非看來就是一道催命符,要知道就因為這個獎勵他被掛在校園必死榜第一半年之久。
可憐的路明非每天走路都要擔心會不會躥出個程咬金來為了愛和正義把他繩之以法。
可這個時候諾諾突然提這件陳年舊事,是什么意思呢?路明非摸不到頭腦。
“別多想,我就是隨便問問。”
“我很好奇,當年你會選誰。是零?還是舞蹈團的團長?或者是其他漂亮的女孩。”
路明非心想師姐你在給我下套嗎?估計全學院都知道我那點小心思,我想選誰你比誰都清楚吧。
“反正不會選芬格爾。”路明非伸了伸懶腰,故意說胡話打圓場。
“我覺得有可能啊,你那個傻逼室友說不定是個花木蘭般的英雄人物,是校長派來考驗你的。”諾諾笑著說,“說不定哪天就換上女裝出現在你身邊,甜嘻嘻的叫你路大主席呢。”
路明非難以想象那種場景,雞皮疙瘩瞬間就起來了。
人家花木蘭起碼是個武力值爆表的辣妹子啊,芬格爾符合哪個關鍵詞?反正辣妹子絕對不可能。
“我寧愿被龍王吃掉,也不會接受這種羞辱。”路明非臉皮緊繃,一臉隨時可以就義的模樣。
諾諾抬頭仰看夜空,成片的烏云從遠方飄來,估計不久就會下雨,山頂的天氣總是變化莫測,夏天更是迅速。
“我說,你就沒有想過要比騎士更早一步拿下女魔頭嗎?”
“啊?”路明非一激靈,就好像在裝醉的時候被人一拳打醒,還被揪起衣領問,你當我是傻逼嗎?
空氣異常的尷尬沉默,路明非急得想抓耳撓腮,他怎么也想不到諾諾會主動提起這個要命的話題。
一旦聊起這個話題,就無可避免的要提起愷撒,一旦提起愷撒,路明非就像是被將死的棋子,怎么動都是輸。
可他不想輸,又必須輸。
路明非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該怎么岔開這個話題。
諾諾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路明非的眼睛。
“以前想過,現在不能。”路明非低下頭,聲音很小,小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諾諾一把抓住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身子一僵,猛地抬頭正好和諾諾失神的瞳孔相對。
路明非眼眸也失去了神,恍惚間,他覺得諾諾整個人像是被抽盡了氣力,唯一有力的手掌緊緊抓著他的肩膀,像是在扒著漂流的木板,好不至于溺死在洪水里。
諾諾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能說什么,她只是覺得耳朵里傳來轟鳴的響聲,不知是雷聲,還是什么其他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一點點松開了手,暗紅的瞳孔微微垂下,像是放棄了掙扎,微微張口,輕聲說,“太晚了,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