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恰值冬天的緣故,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沒有多少人。
在街道最醒目的位置,一扇緊閉的玻璃門前,停下來了一輛超跑。
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下車,拍了拍身上壓根不存在的灰塵,純金的胸針在冬日陽光下閃著微光。
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眼眸倒映出門旁的銘牌——NatWest Bank(西敏寺銀行)
玻璃門自動打開,晦暗的大廳空無一人,供客人休息的椅子蓋上了白布,顯然有很多天沒有營業。
男人徑直走上樓梯,樓梯的變向處,有著一個不大的平臺,平臺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油畫——蒙娜麗莎(復制品)。
男人顯然不是在欣賞這幅比人大上不少的高仿畫作,而是伸手將畫作拉開,這是扇隱藏的暗門,畫作后的墻壁是特殊處理過的墻壁,墻壁的中間有著虹膜驗證探頭。
他湊近探頭,原先棕綠的眼眸奇異般的變為了深邃的暗金色。
對比中……完全符合,饑荒騎士——趙旭禎。
墻壁向兩側收回,露出里面的電梯間。電梯間沒有樓層按鍵,因為這個電梯只通往一個地方——地下保險庫。
保險庫的四周由混凝土澆筑而成,厚達數英尺的鋼筋混凝土墻以及多重鎖系統能夠抵抗武裝部隊全火力進攻半小時以上。
在西敏寺銀行被所羅門圣殿會收購之前,地下保險庫保存的是美鈔,黃金,還代為保管一些有名富豪的珠寶古董。
現在存放這些物品的柜子全部填滿了各種類型的軍火,在金庫最深處,最大的一個儲存室里不是堆積如山的黃金,而是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
桌子的主位上坐著一個黑袍人,那人臉上戴著一張古老的青銅面具,面具眼洞下是一片漆黑,裸露在黑袍外的部分密密麻麻的纏滿了嶄新的繃帶。
而在會議桌兩側的長邊,各有兩把椅子,隨著儲存室上方燈光的亮起,一張張椅子被打亮。
“瘟疫騎士克萊斯勒,覲見我主奧丁。”第一個座椅的上的人身穿牧師服飾,胸前掛著十字架,眼眶深邃兩邊顴骨向內凹陷,站起身來對著主位上的人微微鞠躬道。
“毀滅騎士巴爾。”他對面的座位上,半裸露上半身的男人穿著粗獷的野人服飾,皮膚黝黑兩頰涂有彩色條紋,像是非洲的土著,鬼知道他是怎么進的市區。
“饑荒騎士趙旭禎。”趙旭禎走到椅子旁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的褶皺,每時每刻都注意自己的儀表,頗有一種貴族病的腐臭味。
他對面的位子仍然是空的,首位的奧丁輕輕揮了揮手,那個空位就像從未出現般消失在原地。
趙旭禎看了看腕上的表,指針恰好都指向十二,這意味著英國的午夜,同時也象征地球另一端的正午。
“晚上好,我的孩子們。”奧丁面具眼洞里亮起兩朵火光,幽幽的金色在里面跳動,駭人且詭異。
“父親,我向您發問。”克萊斯勒站了起來,右手伸出兩指搭在心口,身子向下微微傾斜,聲音里滿是虔誠,像是在向神明請求答案。
奧丁沒有說話,以沉默回應了克萊斯勒的請求。
克萊斯勒作為神學者深知神若不愿回答定會降下神罰以警醒凡人,奧丁的沉默恰恰是默許的代言。
“路明非已經確認是那個人,而弗里嘉也已經脫離控制,我們的計劃是否還要進行下去?”
伴隨著克萊斯勒回音的消退,迎接他們的是令人恐懼的沉默,誰也不知道這位喜怒無常的神明會不會因為這個問題而發火。
“父親有他的決斷。”趙旭禎聲音沉默,不緊不慢。
“那個人的力量你是見識過的,趙旭禎,為此你已經失去了克隆體還有一只龍侍,你沒有命再試錯了。”巴爾開口了,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表相適的豪放洪亮,只是響度大的有些震耳,不知道還以為是只雄獅在吼叫。
“那又怎么樣呢?一具克隆體和龍侍試出了斷龍臺,路明非和陳墨瞳三條大魚的底線,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趙旭禎繼續說道,“別忘了,在座的各位都是標準的初代種血統,可你們用父親給你們的恩賜為父親做出什么貢獻了嗎?”
巴爾沒有回答,他知道趙旭禎是在陰陽他們,可他不能反駁,父親如果看到他們在這里吵起來,說不定會出手廢掉他們。
畢竟以現在的煉金術程度,造再出幾個像他們這樣的初代種血統的混血種不過用幾十年時間,而幾十年對奧丁這樣的完全體龍類來說,比中午小睡一段的時間還要短。
“我的孩子們,無需擔心。我將你們匯聚于此,正是為了說明這些。”沉默已久的奧丁開口了,“歷史的洪流總會匯聚在世界的終點,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有時他們所在乎的改變,會演變成推進命運的狂風。”
“在此之前,所羅門圣殿會只需準備好末日的舞臺,等我歸來之日,屬于神的戰爭,才正式拉開序幕。”
隨著最后一句話的落下,奧丁的眼眸瞬間熄滅,那張古老的面具隨之落下,像塊易碎的玻璃摔落成了碎片,而那張面具之下,是一個骷顱頭,骷髏頭純白的臉骨銘刻滿了純金的煉金符文。失去了面具,骷髏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散落一地。
——
同一時刻,中國,盤山公路。
“綁架了!救命啊!!”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從貨車集裝箱里傳來,路明非被五花大綁在板凳上,四周全是上凍的冰霜,冷凍室的溫度至少在零度以下。
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西服內襯,眼睛被黑布蒙上,鼻涕不停的從鼻子流出,從他發抖的肩膀也能看出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師姐,快來救我。”
“要死了,要凍死了。我說,我全都交代,我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反觀媧主,一身冬裝,儼然剛從東北回來的模樣,她兩只手捧在斷龍臺的劍柄上,嘴角寫滿了壞笑兩字。
“叫誰都是沒有用滴,搞壞了東西就要賠錢,沒有錢就乖乖用懲罰代替,這是老天定的規矩。”媧主緊了緊自己的圍巾,拍了拍手,后面的車門打開,紅發女孩提著兩袋速凍食品走了進來。
諾諾看到路明非被凍得瑟瑟發抖時,眼眸不經意間閃過一絲同情,旋即又笑著問道,“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
“師姐,是你嗎?快點幫我求求情,我還不想英年早逝啊,我還有信用卡沒還完,不能凍死啊!!“
“真吵。”媧主搖搖頭,對諾諾說,“小妹妹,你不懂,男人這種生物就要對他狠一點,以后才能聽話。”
媧主把桌子支好后,插電倒水加火鍋底料一氣呵成,一時間車廂內香氣四溢。
“可這也太狠了吧。這已經不是物理懲罰了,都已經上升到了精神傷害。”諾諾嘴上是這么說著,手里卻是很勤快的把速凍食品下了進去。
“還好啦。想當年我在家里犯錯的時候,可都是鞭子伺候……那滋味……”媧主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傷心事,大口吞下一片肥牛,“好燙!好辣!!”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路明非內心猶如火山爆發般咆哮,“冷可忍,食不可忍!!更何況還是火鍋!!!”
他努力掙扎著,大口撕咬,像是要把火鍋的香氣全都吞進肚子里。
諾諾小口咬了一個丸子,吃的有點心不在焉。
“怎么了?不專心吃飯,可是會咬到舌頭的。”媧主就像是個知心大姐姐,盡管看起來只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實際上媧主的年齡已經快逼近四十,成為別人口中的老女人。
“沒什么。”諾諾搖搖頭,“我只是在想襄陽周家究竟是怎樣的勢力,之前我從沒有聽說過你們的存在。”
“你們聽說了才不正常呢,家里那群老家伙恨不得死在山上。”媧主聳聳肩,“也只有最近這些年,家里年輕一輩多了之后才漸漸和外界聯系起來,論開放我們肯定是不如你們這些西方混血種的,像我們這種世代相傳的家族,封閉久了自然名頭就小。”
“不過這可不是說我們比你們差啊。”媧主大口吃掉一個丸子,“論底蘊,你們還要再練個幾百年。”
“嗯。”諾諾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動筷,媧主見狀心里已經明白了幾分。
“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愛開口。”媧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把一串鑰匙丟給了諾諾,“按東西南北的順序開。”
“謝謝。”諾諾點點頭,起身走到路明非身旁。
路明非雖然看不見,但他的嗅覺還在,原先還吵嚷的聲音變得安靜下來,似乎世界都被這股淡淡的香氣所填滿。
“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我可不管你了。”諾諾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路明非身上,一只手扭著路明非的耳朵,輕聲像是在威脅。
“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別保證,你保證的事情沒一次真過。”
“哪有……”
“想反駁?”諾諾加大了手勁。
“別別別,我錯了。”
……
媧主悶頭吃著火鍋,邊吃邊搖頭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有意思啊……嘶~我的舌頭。”
車子是在半山腰停下的,路明非怎么也想不通誰家修公路只修一半,后半段全是石階構成,彎彎曲曲的望不到頭。
好在這幾年在卡塞爾學院的地獄生活早就把他的身子骨鍛煉的比特種兵還特種兵,如果換做四年前,估計還沒爬到一半他的雙腿就已經罷工。
不過,這片山巒的風景倒是不錯,偶爾彎腰喘息時入眼就是一片深邃的綠,懸崖的高深因為大腦缺氧而產生的失重感變得更加令人心慌。
近處能夠清晰看到一座裸露巖石的孤峰,像塊斷裂的劍刃,仔細看其實更像倒插的刀柄,這對路明非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他沒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閑情雅致,也懶得吟上幾句雅俗共賞的唐詩宋詞。
就算一定要夸,也只是隨便的敷衍幾句好看好看,因為他覺得能說出來的風景不算什么好風景,真正的好看的東西是說不上來的,就像為什么喜歡一個人,那也是說不上來的。
有時候沉默比回答更打動人心。
諾諾一路上沒有說什么話,可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路明非總覺得太過沉重,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上面一樣。
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連他自己到現在對諾諾都還有所保留。
可他總是忍不住好奇這個剛強的女孩到底藏了多少的心事。
在內心的最深處他也曾奢望過會有一天的夜晚,像諾諾生日那天的夜晚那樣,在星與花的陪伴下,他們能夠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一切。
縱使他知道這是奢望……
“到了。”媧主停在了牌坊的前面,這座木制牌坊破破爛爛,風一吹就嘎吱嘎吱的搖晃,像是隨時會倒的樣子。
牌坊的正中間能夠很明顯的看出飽蘸濃墨的毛筆寫出來的兩個大字——周家。
“有些事我現在要和你們說好。”媧主伸出一只手指,臉上不再有活潑女孩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早八大學生的怨氣,好像回家對她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周家的輩分很嚴明,里面的那群老家伙又都是能進棺材的年紀,思想封建的像古董,一會可能讓你們行禮敬茶,你們要忍著點。”
路明非和諾諾對視一眼后,微微頷首。他們來到周家本來就是為了尋求庇護,經過上次事件,蛇岐八家已經沒有辦法再在明面上幫他們。
如果沒有周家的幫助,他們不會這么容易就突破學院對東京的封鎖。他們已經欠了周家好幾個人情,再不尊重他們的家族習俗,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媧主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決定似的毅然決然向最后一段石階的頂端看去。
“保持安靜,跟我來吧。”
到了山頂能夠清楚的看到一片龐大的建筑群,有樓有閣,依山而建,綿延連續。
“這……都是周家產業?”路明非低聲自語,這里的震撼程度不弱于任何一片道觀,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進了哪個5A級風景區呢。
媧主沒有答話,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從大門到主房路明非一共穿過了四道圍墻,整個建筑也是被這四道圍墻切割成了四部分,媧主的腳步很快,路明非來不及細看這些部分各有什么作用就來到主房的前面。
主房的四扇門全部展開,能夠看到房間里的布置和玄幻小說中那些掌門的主殿差不多。
正對門的三級石階上方的平臺上放了三把梨花木椅,椅子的扶手處雕琢成龍頭的樣貌,靠背的鏤空處也各自雕有形態不足的紋路。
有兩個老者坐在上面,一個兩鬢斑白,雙目瞪圓,一看就是暴躁脾氣的主,另一個則是長須白發,一身仙人道骨。
路明非聯想到小說的情節,覺得自己應該拱手作揖說個掌門好之類的迎合一下氣氛,沒想到剛彎下去的腰就被媧主一只手托住抱拳的手輕輕扳了回去。
媧主緩緩的走到最右邊的空位坐了下來,和旁邊的兩位老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妹,就是他們?”
“真武老哥,我想你還沒老花眼吧?這個大殿還有別人嗎?”
被叫做真武的老頭的眉毛像是被氣的要豎起來,可他還是陪笑著說道,“是我多嘴了。”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媧主指了指坐在中間的老頭,“這位是伏澤,周家現任掌舵人,而旁邊這位看起來不太友好的長老,名號叫真武。”
“而我是現任周家二長老,媧主。”媧主閉上一只眼睛,像是當紅女明星那樣,朝著路明非他們比出耶的手勢。
你沒有覺得現在的畫風很割裂嗎?!就好像古典舞會突然闖入了現代DJ,這是什么奇葩組合?道爺御劍架大狙是嗎?
路明非在心底默默吐槽著。
“我叫路明非,這是諾諾,我的師姐,冒昧打擾,請各位長老莫怪。”吐槽歸吐槽,基本的禮儀還是要有,尋求庇護就是要老老實實,免得被人掃地出門。
“你們師出何人?”真武沉聲問道。
“啊?”路明非和諾諾秒變豆豆眼,頭頂一片烏鴉飛過。
師出何人?師出何人?!難不成要我答現卡塞爾學院龍族譜系學資深助理教授,學生會會長新聞部部長之師,準終身教授古德里安教授是也……未免有點離譜。
就在路明非思考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是,媧主解了圍。
“他們是在外國上大學,不是在這里學武術。”
“原來如此,是我唐突了。”真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這件事不是第一次。
“無所謂,這不是重點。”一直沉默的伏澤開口說,“重點是你的血脈,我能感覺到……很奇怪,時強時弱,像是春天積雪初融的小溪。”伏澤走下臺階,來到路明非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指甲輕輕用力,一線殷紅的血便順著血管的紋路向下流出。
諾諾瞳孔一震,下意識的抓住伏澤的手腕將他拉開,可伏澤的手腕像是鐵鉗般紋絲不動,他回眸看向諾諾,原先渾濁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點亮了黃金瞳。
只是手臂用力震動就很輕易的將諾諾彈開。路明非一眼就看出這是武俠小說里的氣勁。
只單靠純粹的力量就把敵人震開,這種氣勁在歷史上是真實存在的,大地與山之王是這方面的專家,它對力量的控制能夠做到對花生米施壓從而崩山的效果。
路明非沒有反抗,他知道這老頭沒有惡意,不然媧主早就出手了。
諾諾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見到媧主沒有動彈,自己也就沒有再沖上去。
“能夠在人血和龍血之間轉換,聞所未聞。”停了幾秒后伏澤松開了手,也不顧擦拭手上的血漬就自顧自的原地走來走去。
諾諾拿出口袋里的紙巾,簡單幫路明非處理了一下手腕沾染的血污,以路明非恢復能力,這點傷一會就能痊愈。
諾諾擔心的是感染問題,可現在并沒有消毒工具,只能聽天由命。
“氣息紊亂,有雜物叨擾,不符合五行之規,怪哉,怪哉。”
路明非見伏澤不解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
“我被注射了抑制劑,那東西能夠阻止我的龍血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