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四郎一直在城頭上四處奔走，查看各處戰況。

叛軍自知被發現了挖地道一事，攻勢還是和之前一樣，并未發生明顯變化。

李璘在思考的間歇，把宋武幾人叫了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和宋武什么關系？”他看著斷后的那大漢說道。

大漢恭敬答道：“稟大帥，小人叫賀財，他是我結拜大哥。”

“都出自右羽林軍？”

“是的。”

“禁軍中還有如此身手和膽量之人？”李璘很訝異，他以為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宋武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解釋道：“我和賀財祖上都闊綽，只是到我們這代就垮掉了。”

“我二人靠著一些微薄的香火情進入了禁軍，沒什么錢財和其他人吃喝玩樂，只好苦練武藝，以期有朝一日報效朝廷。”

李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倆人應該是在禁軍中被排擠，所以結為了異姓兄弟，彼此有個照應。

“梁丘杰找你們時承諾的賞賜是每人五十貫，對吧？”他問道。

“是的。”宋武答道。

李璘沉吟道：“本帥給你們翻倍，戰死的給家眷的撫恤翻三倍，回長安后，到營中領取。”

“大帥。”宋武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不要賞金。”

“俺也不要。”薛財跟著說道。

“嗯？”李璘有些懵，然后又想明白了。

“你們是要提拔？好說好說，賞金也不會少。”

“不是。”宋武搖了搖頭，誠懇道：“我們兄弟二人想加入天策軍，為大帥您效勞。”

真正的天策軍眼下只是原來的三千潼關軍，其余城防軍也好，禁軍也罷，均不屬于天策軍。

按照李璘放出的風聲，其余人等需要考核后篩選才能入天策軍。

另外八人一看這架勢，顧不上多想，爭先恐后道：“大帥，我等也不要賞金，不要官職，求大帥允許我等入天策軍。”

李璘一愣，繼而笑得合不攏嘴，“這有何難，為兵者，勇字當頭。既如此，你們十人從現在起，就是天策軍的人了。”

“宋武為伙長，賀財為伍長，暫時先跟著梁丘杰吧。”他接著笑道：“賞金就減少到每人五貫，可好？”

“多謝大帥開恩。”

十人立即跪下磕頭。

“起來吧。”李璘淡然說道。

“恭喜大帥又得十名猛將。”一旁的呂四郎趕緊恭維道。

“少拍馬屁。”李璘翻了個白眼，問向其余七人，“你們不是禁軍吧？”

“回大帥。”跟著賀財斷后又活下來的那名青年男子道：“大帥果然慧眼如炬，我們都是當初為了有口飯吃，主動加入了城防軍的人。”

“嗯，很好，我在城頭上看到你身手很敏捷，你就做另一個伍長好了。”

“謝大帥！”那青年男子激動一拜。

李璘揮手示意幾人離開，轉頭又和呂四郎商議起來。

他總覺得叛軍還藏著什么，如今的安慶旭在潼關吃盡苦頭后，聰明了不少。

一個時辰后，城內北城墻下挖壕溝的人群中傳出驚呼。

原來是有士兵看到了叛軍挖過來的通道。

“停手，都別出聲。”仆固懷恩示意士兵們小心敷上沙土。

他吩咐士兵嚴陣以待，做好叛軍露頭就殺的準備。

“差不多了，停手。”李璘補充道:“賊軍肯定到晚上才會悄然鉆出來。”

“也有可能不來了。”他接著說道。

暴露在陽光下的詭計儼然失去了意義。

安慶緒還會明著讓士兵鉆地道嗎？

這是擺在所有人心頭的疑問。

呂四郎已經不在李璘身邊了。

李璘交給了他一個重要任務，那就是探聽敵情。

雖然自潼關到渭南沿線皆被叛軍所占，但逃亡的百姓、流民、行商乃至僧侶、道士等人仍可以出入。

只是免不了會被嚴厲盤問和檢查。

李璘給了呂四郎很多錢財，由他看著辦，盡可能探聽一些消息。

城墻正面的攻勢一直未停歇，城下密密麻麻的尸體堆疊成山。

就這樣持續到了夜幕降臨。

朔方軍和梁丘杰帶來的人也損傷了不少。

“我總覺得賊軍還藏著什么。”李璘對仆固懷恩說道。

“賊軍就是想慢慢熬著，以為我們習慣了這樣攻勢，然后趁夜突然大軍壓上，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仆固懷恩大大咧咧道。

他接著嗤笑一聲，“雕蟲小技而已，我令眾將士已經做好了準備，賊軍敢突襲，絕對讓他們失望。”

李璘依然眉頭緊皺，他覺得仆固懷恩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叛軍應該不止于此。

“大帥，你就放心吧。”仆固懷恩看出李璘有些擔憂，他拍著胸脯道：“我仆固懷恩也不是什么狂妄自大之人。”

“賊軍這點伎倆，不怕。”

李璘沒有回應，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到城墻最高處，繼續望著外面依然在源源不斷攻城的叛軍。

城外，一處隱蔽的營帳內，安慶緒、崔乾佑、高尚四人圍作一團。

“今晚要讓李十六有來無回！”崔乾佑咬著牙說道。

白天的時候，通過巢車，叛軍看到了城頭上的李璘。

這令他們非常興奮，報仇的時刻就在今夜。

“我要生吃他的肉，方解我之恨。”安慶緒一字一頓道。

今夜就是絕對機會，多拖一日，朔方軍趕到的可能性越大。

另外，今日還有軍情報知，南方的援兵已在路途，預計速度快的郡縣會和朔方軍差不多同時趕到。

“一幫自以為是的人。”孫孝哲也冷笑一聲，“該派一些送死鬼從地道里上路了。”

城內，眾將士圍繞著幾處地道的出口，嚴陣以待。

這一等，就等到了亥時，正是人馬俱疲之時。

東面城墻的戰斗依然在持續。

“來了，我聽到動靜了。”有個耳力好的小統領低聲說道。

仆固懷恩立刻說道：“所有人該干嘛就干嘛，不要被賊軍知道我們有所防備。”

“賊軍就是在賭我們以為他們不來了。”

一小會過后，果然城墻南側墻根下的疏松土質被頂了起來。

很快，穿著黑色衣服的叛軍接二連三冒了出來，他們順著墻角，繞到正在巡守的一隊士兵身后，準備舉刀就砍。

“嗖嗖嗖”

無數支箭隱晦齊至，十余名最先出來的叛軍齊齊倒地。

“被發現了，快，都一起出來。”有個叛軍統領大喊。

話音剛落，數百名叛軍如魚出魚洞般，從地道出口涌了出來。

北城墻下面也同時跟著殺出了一些叛軍。

這些人剛剛站定，大盆熱油從天而降，接著燃起了大火，數百人便成為了火人，撕心裂肺哀嚎著。

幾十息后，所有鉆出來的叛軍氣息全無，無一活口。

“沒人了嗎？”有個朔方軍士兵站在黑黝黝的地道出口，朝里面挑釁。

他看到了地道里面不遠處有微弱的火光在跳動。

李璘愈發覺得事情不對勁，他在不遠處默默看著，發現這些叛軍出地道的時候表情是麻木的，尤其是那個大喊的統領，由于緊張而顯得表情不自然，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演技很拙劣。

一眾士兵開始大聲肆意嘲笑、咒罵兩處地道里的叛軍，戲謔聲鋪天蓋地。

沒人注意到，東面城墻的墻根下，悄悄露出了幾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