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寮的磚瓦簡陋，室內與外界的氣溫相差不大。

姜正初吸入的每一縷空氣，都潮濕而冰冷。

但空氣在肺腑游走一番之后，卻變得熱辣、滾燙。

越來越多的火星從他的口中噴出，

持續不斷的痛感正在折磨他的胸腔、口腔、鼻腔，

仿佛每一寸粘膜都在經歷著尖刀的劃割。

“不對！元陽養氣訣的功譜上根本沒有記載這樣的現象！

師父在課堂上也并未告知我們……

境界突破怎會帶來這么巨大的痛苦？

而且我只是從練氣一層破入練氣二層罷了！

火星……還有體內的這股熱浪……

莫非是九死小洞天的緣故！”

在疼痛的刺激下，姜正初的腦子飛速轉動。

把元陽養氣訣修至二層之上的煉丹師比比皆是，若境界突破會導致這樣的變化，師父一定會預先提醒。

而自己與甲乙丙班的學生同練一套功法，師承同一位師父，也一直服用著同樣的培元丹。

唯一將他與其余丹道學生區分開來的因素，正是九死小洞天。

聯想到這一可能性，姜正初立即對著銅鏡解開自己的衣襟。

果不其然……

那道留在他胸口處的疤痕——太陽圖騰，不知怎的，在這一刻居然從黯淡的粉紫色轉為耀眼的鮮紅，

圖騰那幾道向外放射的火苗，似是活了過來一般，猖狂地閃爍出陣陣流熒！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這圖騰，卻被蛇蟲蟄咬了一般迅速將手縮回來。

那塊被圖騰覆蓋的皮膚，已然如同爐火，逼退嘗試靠近它的一切……

“咳！”

炙熱難耐的鼻息中冒出越來越多的火星，姜正初實在難以忍受，出于本能，他跌跌撞撞在小小的寮房里四處尋覓能夠滅火之物。

桌上的水杯被他一把搶到了手中，冷水迎面灑下，而水流才入口中，變化作了白蒙蒙的霧氣，

姜正初從未設想過今日的遭遇——刺啦之聲居然從自己的體內發出。

一杯下肚，只嗆得他更加疼痛，但似乎那滾燙的感覺消退幾分，他便再端起一杯，再一杯，再一杯……

不知不覺，寮房化作了蒸屜，霧氣甚至濃于室外，而昨夜就備好的清水，也被全部用盡。

他急中生智，匆忙打開房門，赤膊摔入積雪之中，雙手就像狗熊般一把又一把地捧起冷雪，

大口吃了起來。

慌里慌張連吃了幾口，他又抓起積雪涂抹在胸前的圖騰。

他眼睜睜看著積雪在接觸到自己皮膚的瞬間升騰成為水汽，

他眼睜睜看著水霧逐漸變薄，積雪在自己的胸前被溶為水流。

他眼睜睜看著，那塊赤紅的皮膚終于不再發瘋般的灼燒一切，閃爍的熒光漸漸消隱，而皮膚，也終于恢復了往常的粉紫色。

直至這時，刺痛感，終于停歇……

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姜正初連著在雪地里打了幾個滾，這才算是將那股熱辣的灼燒感暫時壓制住。

豆大的汗珠仍從鼻尖不斷冒出，但既然自己已經不再噴出火星，姜正初不敢在雪地里多待一刻，他迅速爬起身邁著狼狽的步伐，再次捧了團團積雪塞入口中，急急忙忙回到室內。

“……幸虧，幸虧這大霧持續了一天一夜，若被旁人看到了我剛才的古怪舉動，定會惹來災禍……嘶！

好不容易滅了火，

口鼻之內的燒傷卻依然殘留……”

姜正初一邊重新穿上道袍，一邊仔細觀察自己胸前的皮膚，他實在放心不下，生怕那圖騰又發了瘋似的再次被點亮。

就這么監視著，半個時辰過去……

姜正初總算稍稍恢復了些體力，

癱軟的身子坐直了些。

方才出了一身大汗而又被冰雪外敷，

他此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自在，

只覺得自己像被人抽干了鮮血，而那一杠子鮮血在霜天里被寒風吹打了幾個晝夜之后，又帶著冰碴子重新灌入了血管之內。

體內的熱與冷不斷交鋒，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終于不再瘋狂冒汗之后，姜正初的意識也清醒了許多。

他勉強地抬起右手，并指搭在自己的左腕。

“脈象如此躁動……而那股滾燙的不斷四處奔走的熱流，似乎依然存在于體內……奇怪……”

他連續吞下幾口冷雪，再次鎮定傷處，壓下痛感之后，凝神打坐，焚去一滴鮮血，讓神識再度穿過膻中上炁海……

……進入九死小洞天的姜正初大驚失色。

平日里懸浮于火海之上打坐的他，早已習慣了九死小洞天里的一切。

那火山之內，伴著靈脈的閃爍，

巖漿火海偶爾咆哮，山壁偶爾震動，

那石碑也偶爾搖晃，

那樣的躁動每天都在發生。

但這一刻，九死小洞天里的躁動已經不能被稱為躁動……

巨浪滔天，劈頭蓋臉砸向了姜正初的神識。

即使知道自己在這環境里并不會真正被巖漿淹沒，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雙手覆面，嘗試護住要害。

一朵憤怒的巨浪過后，火海之內又再度激發漩渦，裸露出來的靈脈的呼吸節律比往常更加劇烈，而隨著這不斷發生的怪異景象，上方的火山口也不斷跌下落石。

姜正初看著翻滾的火海，聽著澎湃的潮聲，不由得心驚膽寒。

結合方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燒傷，一個猜想，一個念頭，在他的腦中浮現——“莫非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和這股怒濤有關？

而且這震動……會停嗎？

如果停不下來……我的身體，不會又出現灼燒吧？”

他不安地驅動神識四處游蕩，想要抓到九死小洞天出現躁動的線索。

而不經意間，抬手看到了自己經脈之內的朱紅色靈氣團，他猛然意識到什么，便迅速內窺自己周身上下所有的靈竅。

那一團又一團的淤結，令他恍然大悟——“培元丹性溫，更容易聚集火行靈氣，而九死小洞天的靈氣，恰好全都是純粹的火行靈氣……

一次性服下三十顆培元丹，

瘋狂吸入單一的火行靈氣……

再何況，前些日子，我還運功把丹田用靈氣壓滿了。

換言之……

我把自己憋成了易燃易爆炸的密封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