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動靜……”

稍稍把北窗撐開了一條縫，姜正初瞄到了一個身影癱倒在雪地里，而陣陣奇怪的煙霧從黃鸝寮的房門向外飄散。

沒多久后，那身影失了魂似的爬起來，進入了畫眉寮。

“黃鸝寮？

衛(wèi)阿七么……

里邊那位許公子又是在玩什么新鮮把戲？煙霧繚繞的……

算了，少管閑事。”

他拉上窗，打了個呵欠，從儲物袋里拿出今日買回來的藥材。

手邊的醫(yī)典上列有藥方，名曰守意散。

“修士如果過度消耗識海，心火、肝火、淫欲……任何一點小小的妄念滲入識海，都會容易致使識海破裂，

再小的破裂，只要經(jīng)過年深日久的積累，不斷被擴大，修士終會罹患癔癥。

這便是師父忌憚的走火入魔。

而通過刺激經(jīng)脈，在識海瀕臨崩潰之時，將這些妄念泄走，排出體外……

哪怕我頻繁消耗識海，高強度進行定神訓練，也沒了后顧之憂。

唯獨一點，是藥三分毒，這種以毒物制成的藥劑，毒性更強。

幾本醫(yī)書里面納入的刺激經(jīng)脈的方子……皆是如此。

守意散已經(jīng)是毒性最低的方子了。

馭鼎功的考核是在月底，體內(nèi)積累二十來天的毒性，這代價……我暫且能夠承受得住。

試試看，先把湯劑熬出來再說……明日定神訓練應該就能用上了。”

今夜，因為瑣事繁多，他睡得比往日晚了些。

第二日清晨起床時，姜正初睡眼惺忪，迷迷糊糊。

練氣士的識海修復，完全依賴于足夠的睡眠。

淺淺睡了那么兩個時辰不到，他的識海自然沒有恢復飽滿的狀態(tài)。

但這個狀態(tài)下，倒正是適合測試湯劑的藥效。

姜正初空腹喝下了守意散的湯劑，隨后，嘗試著用神識握住那根短鞭，又一次開始重復揮鞭的動作……

“沒睡好的情況下還真堅持不了多久，這才不到一個時辰……

識海不滿，又被耗干了……

不過，湯劑倒是起了作用，

現(xiàn)在我只覺得疲乏困倦，而眼前的重影和些許耳鳴、幻聽都不再侵擾。

心中也并沒有出現(xiàn)先前那過度憂愁、苦悶，甚至躁怒的感受。

好，既然有效……今日開始，繼續(xù)定神訓練！”

在床榻上稍作休息，他便整理儀容，推開房門，加入了丁班學生們的行列，前往鳳萊堂書屋。

“正初，今天課上，師父估計又要檢驗我們把神識練得如何了，你準備得怎么樣？”

一同研讀元陽養(yǎng)氣訣的幾個伙伴湊到了他的身旁。

姜正初苦笑著聳聳肩，“不行，差遠了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出了問題。”

“沒關(guān)系，師父不是叫你先停練么，你參悟些日子，總能跟上來的。”

“參悟……唉，哪是那么容易的呀……我現(xiàn)……”

姜正初的話，忽然被一陣風打斷，這陣風甚至在山間小路上掀飛了些雪花。

“什……什么東西嗖一下過去了！”

大家驚慌地看向那離去的……人影。

裘皮氅和黃金發(fā)簪實在太容易被辨認出來了。

“許殷豐？嗬……見過馬驚了，沒見過人驚了……他這是喝了豹子尿還是聞了兔子屁……跑這么快。”

幾個學生打趣道，而趁著這個話頭，姜正初朝身旁的同窗問道，“昨天夜里，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大對勁的事情？

黃鸝寮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這人住在畫眉寮，昨夜阿七沒有回黃鸝寮，而是在看到了煙霧之后去了畫眉寮。

他們，應該知道些什么……

“啊？昨夜里阿七倒是跑過來了，說在我們這湊合一宿，黃鸝寮……我們聽見了幾聲嚎，許公子不知道在里頭干啥呢。

本來我還想過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呢，但是大半夜的……天又那么冷，我就沒去。”

“那……阿七呢？”

“沒事，許公子昨天練功練到興頭上了，我被吵得睡不著，這才跑到畫眉寮去借宿的。”

衛(wèi)阿七堆起笑臉來，迅速扯開了話題，“唉，我可聽說了，今天伙房宰了幾只山雞，能飽口福了……”

“沒事？”

姜正初盯著浮在阿七臉上的那透出戰(zhàn)栗的笑……那層強行包裹在眼角眉梢的笑，“昨天我回來晚，我可全都瞧得一清二楚……

目擊你被嚇成那個模樣的，萬一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人呢？

你瞞騙人的功夫，不到家呀……”

當大家抖掉外衣上的積雪進入書屋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多瞄了幾眼已經(jīng)端坐在課桌后面的許公子。

他依舊抹著古怪的妝容，依舊用蝶翅飾片蓋著眼角，依舊戴著薄錦手套。

但從他的雙瞳里，姜正初看見了……那過于異常的，過于興奮的粼粼波光。

“從寮房到書屋，一路跑著過來，喘都不帶喘的……

昨夜又弄了些奇怪的煙霧，這公子哥……到底干了什么？”

他懷揣著好奇，坐在書屋的角落里，目光卻是一直忍不住地往許殷豐身上瞟。

一小會兒的晨讀過后，師父張儀進入書屋。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師生之禮，還是和往常一樣的茶香飄揚，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朗朗讀書聲。

在把今日安排在課堂上的、關(guān)于馭鼎功的口訣講授了之后，張儀合上書卷，在課桌之間來回踱步，說出了令學生們心中一凜的話，“好，今天要講的內(nèi)容就這么多，剩下的時間讓為師檢查檢查，你們這兩日的定神訓練可有長進。”

于是，同上次檢查課業(yè)一樣，張儀挨個地檢驗了丁班這些孩子抽打陀螺的水平。

不出意料，上次很失敗的那幾位，依舊很失敗。

而上次能夠讓陀螺旋轉(zhuǎn)三圈的學生當中，有那么十來人已經(jīng)可以讓陀螺旋轉(zhuǎn)七八圈。

看到這樣的成果，張儀總算欣慰地說出了幾句“不錯”。

當他走到了許殷豐的課桌旁邊之后，姜正初恍然大悟……一切，都關(guān)聯(lián)起來了。

今日的許殷豐，雖然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奇異的亢奮，可他課桌上的陀螺，在他精準的揮鞭之下，的的確確，連續(xù)旋轉(zhuǎn)了上百圈。

他甚至昂首問道：“師父，如果要停，您隨時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