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姜正初被疼醒，大口喘著氣，鼻尖滿是細密的汗珠。

入住了雨燕寮的這三天里，他始終沒有睡過一頓整覺，夜里總是幾次醒來，又幾次入眠。

流浪期間的經歷屢屢在夢中重現。

亂兵劫掠難民的錢財和余糧……

村中老少全部成為妖獸的盤中餐……

魔修暢飲凡人鮮血補充法力……

幸虧，只是夢。

床上的被褥、桌上的暖食和眼前的書冊都在提醒姜正初：

他不再是那個無家可歸的浪客，

他是煉丹房記名弟子，

他在雨燕寮的屋檐底下，

他在挽云宗的庇護之下，

他很安全。

安全，是挺安全，但……他動彈不得。

臥于床榻的姜正初現在這副模樣頗為滑稽可笑，他被繃帶嚴嚴實實裹成了粽子，下不了地，也沒法翻身，連吃飯喝水都需要旁人幫忙。

而這三天里，就屬那位宋師兄對他照顧有加，只要沒課，宋師兄就來雨燕寮，換藥診脈，無微不至，此外，為免誤了他的課業，宋師兄總在一旁給他念誦丹道的入門典籍。

雖然宋師兄幾次提及，一切都出于師父的特意囑托，但姜正初還是將這份恩情記在了心頭，暗暗決定，將來必然要好好答謝師兄。

在床邊，宋師兄擺了一張杌凳，書冊在凳上攤開，角度正好能讓半躺的姜正初閱覽。

他的四肢被繃帶固定，不過，手指頭還是可以做到翻動書頁這樣的小動作。

冊子是火云掌的功譜，姜正初學過。

但眼前的這一本功譜，與他自學時以殘卷拼湊的那本大有不同。

宋師兄帶來的火云掌功譜經過了多次修訂，所有的小謬誤和落后的練法都得以更正，由挽云宗藏經閣印制，供宗門內部使用。

對于宗門的正式弟子而言，這就是套爛大街的下乘法術罷了。

姜正初卻從中受益匪淺。

曾經按照殘卷修習時，他遇到過些許的小阻塞，例如法力沿經脈運轉時，總發生不必要的空耗。

現在，他將藏經閣的這本新譜逐行逐字研讀，再在腦中推演一番之后，已經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突破口。

只可惜渾身上下綁著繃帶，要不然，他真想立即下地，開始按照正確的方法練功。

他一刻都不想耽誤。

師父那天留下的話，姜正初一字不落記了下來。

通過入門考核只是丹道修行的開始，萬一到了月底，他不能通過課業小考，照樣會被除名。

和那些家里留了多條后路的同門相比，姜正初如果被逐出煉丹房，他的修行，恐怕就到此為止了。

時限如此緊迫，姜正初巴不得把每一寸光陰都用于修煉。

哪怕裹成粽子擺在床榻上，他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一頁一頁地，他翻動功譜，口中念念有詞，不經意間，他把新學會的口訣全部倒背如流了。

但越是往后翻頁，他越是意識到，自己不得不面對那個長久以來困擾他的、要命的問題——法力。

修行之人的法力儲備上限、法術威能都受到境界的制約。

開脈至今，姜正初沒有得到任何天材地寶的滋養，練功全靠苦修。

而他體內的靈根又是個四靈根，即使在靈泉的泉眼附近打坐，也匯集不了多少靈氣。

所以一直以來，他的修為境界始終無法提升，連練氣二層的臺階都登不上去，丹田枯瘠，存不住法力。

恰巧，本月底的小考，偏偏需要足夠的法力支撐。

新生入門第一月，考的是火云掌——連續十個時辰維持火候。

其難度不亞于熬制基液。

他總不可能每一場小考都燃燒氣血強行施法，若是那樣，多少條命都不夠揮霍的。

“師父說的沒錯……苦修沒法讓我跨過下一個門檻，到頭來，還是得滋補丹田擴充炁海，可我……哎……囊中羞澀……”

束手無策的處境令他有些沮喪，就在無比焦躁之際，寮房的大門打開，一陣冷風吹入，熟悉的面孔從門簾后邊出現。

姜正初立刻收拾心情，恭敬地招呼：“宋師兄，您來了。”

“哎呀，你我之間同輩，就別老是您您的了，多生分呀，嘿嘿。”

宋師兄憨厚地笑笑，將一只小鼎放在了桌上，“看這個，這就是你的丹器，以后去課堂都得帶上，對于丹師而言，丹器是吃飯的家伙，可不能丟啊。”

“是，謹遵師兄教誨。”

“老跟我說客套話……我真服了你了。怎么樣，恢復得如何？”

“燙傷的位置還有些疼痛，不過，五臟倒是調理好了，多虧師兄的照料和師父的丹藥。”

“小意思，我盼著你早些去課堂呢，這樣我就不用給你念書了，哈哈哈。那咱開始吧？今天的課，現在聽嗎？”

“師兄，火云掌一層與二層的口訣，我已經記下，如今我面前的難關不在施術要領，而在法力……”

“哦，那當然了，施法煉丹，法力是如何都繞不過的關隘。”

“問題就在此處……以我當下的法力儲備，月末應對課業考核怕是有點懸，師兄可知……能繞過丹田法力，讓我直接、快速提升火云掌的捷徑？哪怕是……臨時性的。”

“捷徑……”

對方聞言，立刻便回想起這位師弟在入門考核當天的舉動——焚身燃命。

他心中一凜，暗暗腹誹：修行中人怎可總尋捷徑呢，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非丹道正途呀……

想著，他便皺起眉頭來，嘆了口氣，“哎，姜師弟，修行丹道，急不得。

這火云掌，打個比方，對應凡俗武夫的外家功法，并非內功根底。

月末課業小考，雖然考核標準針對控制火候的技藝，但本質上，考的是煉丹師的內在修為，這一點，你可明白？”

“明白。”

“你入了煉丹房，已經不再是江湖浪客，就應該走正道，內外兼修，循序漸進鞏固修為。沒必要總是憑捷徑、蠻力亂來。”

“師兄……道理我懂，可是我天資不佳，開脈至今，只不過把練氣一層的頂子摸到了幾次，一時半會兒突破無門，但距離課業考核只有短短二十來日，我……”

宋師兄搖搖頭輕聲寬慰：“你若是苦于內功修行緩慢，多以資糧輔佐便是。

嗯……在咱這，你這樣新來的記名弟子，也有通過對本宗的貢獻掙取資糧的門路……”

“貢獻？”

姜正初一聽到宗門之內存在機會給他滋補丹田擴充炁海，便急切地問道。

“等你傷好了，為兄帶你去百機堂，領一趟任務，你就知道咱們挽云宗弟子如何通過一技之長攢下修行資糧了。

丹房弟子不需要出去打打殺殺，任務皆與煉丹有關，比方說，熬制下品基液一份，可掙三點貢獻度，能夠換來三十份靈砂。還有，代熬湯藥十份是一點貢獻度，代煉培元丹一顆……”

宋師兄細心地，如同念賬本一般，羅列出來多種煉丹房弟子適合的宗門任務。

可姜正初的臉上，愁容更深。

“十點貢獻度換一塊靈石？就算我把修行之外的時間全部用于掙取貢獻度……換來的資糧還是太少了……如果我是個資質平平的三靈根，或許勉強能把丹田擴開，聚下足夠的法力應對考核，

但我這四靈根的漏體，簡直就是個無底洞……這該如何是好？”

稍稍算了一筆賬之后，姜正初認識到，他恐怕沒日沒夜完成任務，也掙不到足夠的資糧。

“體漏之苦，只有自己懂，像宋師兄這樣的旁人難以體會……若我的天資和他們一樣，又何必急于尋找捷徑……”

寮房里的氣氛略顯尷尬，宋師兄繼續念叨著，而姜正初的思緒，飛得越來越遠，遠至九霄云外：

如果能夠再去一次那個地方……

修行能否容易些？

那天我確實看到了巖漿底下的靈脈，一定不是夢……

問題是，如何才能進入那片小洞天？

九死小洞天……

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