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夜讀時精神高度集中，

姜正初困意全無，

幾次爬上床，又幾次下地。

折騰數個來回之后，他一咬牙一跺腳，“反正睡不著，不如練會功吧……”

直到考試前的兩三天，他機械地重復著來往于寮房、書屋、石窖、百機堂的路線，炮制藥材的任務沒停過，一段日子累積下來，算是能夠每天都以培元丹輔佐修行。

如今手里頭還余有一瓶。

服下了一顆丹藥，姜正初在蒲團之上盤膝而坐，閉上了雙眼。

由于每一次進入小洞天都需要焚掉些許鮮血，他對“以身體作為施法代價”的手法掌握得比從前更加熟練。

這手法，他在來到挽云宗之前，為了入門考核，特地練習了數月。

焚血施法，看似簡單，實則也需要些小小的技巧，

循序漸進練習多次之后，姜正初才能夠準確控制“選擇性消耗”——如此施法時，燃燒身上的哪些部位作為代價。

若換了旁人，沒有經過他這樣的反復訓練，而強行用氣血代替法力施展法術，則可能會破脈、斷骨、內傷……甚至更可怕的，損壽。

之所以他再三囑托那幾位火工童子，絕不要在開脈成功之前胡亂結印，正是因為他對焚燒血肉用于施法的體驗，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他知道，師弟們做不到像他這樣護住要害，

他知道，師弟們焚血施法，后果必然是他們所無法承擔的……

……血液焚化，漩渦顯現。

在九死小洞天里面，姜正初看不見天，看不見云彩。

在他漂浮的神識頭頂上，只存在那罩住了整個火山口的黑色漩渦，遮天蔽日，讓他根本無法認清外界環境。

但也無妨。

姜正初每日前來小洞天的目的，都是在此地打坐運功。

他不需要知道時間，不需要知道這地方在哪。

他已經習慣了這分不清晝夜的練功場地，他對一朵朵巖漿濺射而形成的浪花都無比親切，雖然火山時而產生的輕微震動和爆破之聲略有幾分駭人。

對于蘊藏在火海之內的朱紅色火行靈氣，他更是加倍親切，加倍喜愛。

在溫性培元丹的配合之下，周遭環境里這些純度極高的火行靈氣迅速向他聚攏，灌入他身體大大小小的竅穴，按照元陽養氣訣的路徑，完成周天運轉，匯集在丹田。

如此完美的配合，讓火行靈氣在他的丹田里塞得滿滿當當，一點兒一點兒，將原本枯瘠脆弱的丹田擴充，從小小的鵪鶉蛋，擴到了雞蛋大小。

否則，他既不可能在考場上漂亮地施展出火云掌，

也不可能連續施法十個時辰卻還不覺疲憊空虛。

而且甚至，他感覺到，丹田的壓力擠著靈氣四處亂跳，

自己經脈之間因此而不斷產生靈涌。

這現象，他曾經體驗過。

進入鳳萊堂之前，他憑著苦修，觸碰過練氣一層的極限。

當時他還未曾修習元陽養氣訣，練的內功，仍是那套下乘功法長生訣。

那段日子，他身無分文，連塊整的靈石都拿不出來，

但還是因為每日堅持練功，硬生生攢下了修為。

好幾次，在運功的過程中，他體內迸發靈涌，將修為推至練氣一層滿盈。

只可惜他那時極度缺乏資糧，根本堵不住嚴重的體漏，

所以靈氣滿盈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便迅速潰散。

這便致使，他的修為，不上不下吊在練氣一層的中段，直到接觸了元陽養氣訣。

原本修為就不上不下，而重整經脈這種行為，或多或少有損于修為。于是，在改練元陽養氣訣的當天，他曾經用長生訣積累下來的修為立刻消去大半。

好在元陽養氣訣的聚靈效果遠超長生訣。

最近的日子里，他靠著長時間運功，終于讓修為提升到了改練內功之前的水平，甚至更高。

一層滿盈，他再一次摸到了。

這種丹田飽滿的狀態，只要繼續多多運轉內功，便可穩定維持，蓄積幾日時間，若沒有出現大量漏出靈氣的情況，他就能夠突破至練氣二層。

當然，今日他還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將滿盈的狀態完全維持住，

畢竟他的體漏，只是勉強被小洞天提供的靈氣補給抵消罷了，丹田內部的靈氣濃度還不夠扎實，若急匆匆突破境界，經脈極易受損。

境界的跨越事關重大，不爭這一朝一夕。

按照往日的習慣，姜正初又運轉了幾個大周天，感受到自己在考核時耗去的法力缺口已經被補上，便放松下來，讓神識穿過黑色漩渦，回到了雨燕寮。

如此一番運功，他總算是來了點倦意，終于打著呵欠，熄燈鉆進了被窩……

……九月下旬的時候天氣一直不好，雪大風大，門框窗欞沒日沒夜叮咣亂響。

在那幾日里，姜正初甚至都習慣了，在深夜偶爾被這聒噪的動靜鬧醒。

可今天，十月初一，他美滋滋地睡到了正午，晃眼的日光順著窗戶縫往雨燕寮里面竄，

考核的時候，將整除可是在石窖里呆了一整天，那地方烏漆嘛黑，陰森壓抑，呆久了人都會有點蔫。

現在隔窗感受到了晴空，他立即鯉魚打挺下了地，急匆匆推開窗戶，讓暖烘烘的陽光潑到自己的臉上。

“總算見著天日了，還正好放晴！

嚯……舒服，真舒服……

沒想到這山中的雪景，在驕陽之下別有一番風味……”

透過雨燕寮的南窗，極目遠眺，能在凈空之下瞧清楚山門附近的景色，幾名修士或駕舟飄浮，或御劍乘風，或騎鶴高飛。

颯爽英姿，讓姜正初羨慕不已。

行走在修行道途上，誰人不想如他們一般遨游天際、無拘無束，那是何等的逍遙！

只是，姜正初知道，自己與那些高來高去的前輩之間，差距之大，比這幾座山峰還要高……

仙途長階遙遠無垠。

開脈引氣入體，只是修行的開端，而姜正初如今的境界，也僅在練氣期最底端的區區一層而已。

世人皆說修行難，難在大大小小的境界、關隘。

單論練氣圓滿，就得跨過十三層，方可通往更高的筑基境界，再到結丹、元嬰、化神……乃至只存在于傳聞中的煉虛、合體、大乘。

而在那之上，修士是否能夠最終脫胎羽化成為真仙？

關于飛升的傳聞，姜正初聽到過。

他聽到過有人妄稱見到了修士破開天門的奇異天象，

聽到過有人拾到了雷劫擊毀的修士遺骸，

他聽到過無數無數的言語，可那也只是聽到。

修行的終點在何處，飛升的門扉在何處，或許只有那些已經修至了大乘期的高人，才能知曉。

那飄渺的一切，對于如今連練氣二層都尚未登上的他，言之過早……

山間又開始起了些冷風，姜正初拉上窗戶，

“今日無課，但也不可蹉跎了好時光，再練會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