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們起居都在修仙宗門，

就算不曾學習法術，

沒了解過……和施法相關的常識么？”

那師弟只覺得雙手被姜師兄抓得生疼，受到了痛感的刺激，被酒氣麻痹的頭腦才清醒過來。

他戰戰栗栗，聲音顫抖，“我……我忘乎所以了，多謝姜師兄救命。”

姜正初責問道：“手印，誰教你的？”，同時環視這幾個木訥的火工童子。

眾人如同偷食而被逮著的小犬一般，低垂腦袋，頻頻抬眼張望。

如此作態，讓姜正初哭笑不得，“不會是……在晾場看我們練功，偷學的吧？”

火工童子當中有兩人羞愧地點了幾下頭。

“唉……”

姜正初長嘆一口氣，重新坐回餐席。

他用馬勺舀起湯汁，漫不經心澆在青魚的腹肉上，口中懇切告誡：“凡人經脈未開，丹田之內不含法力，

如果結出手印強行施法，必傷氣血，甚至可能會有性命之虞。

法術手印，你們以后可不能再瞎學了。”

“記住啦……多謝姜師兄教導。”

“也算不上教導，只是常識罷了，越是如此簡單的常識，人們越容易疏忽。

‘凡人不能胡亂結印’這句話你們必然聽過，

雖是簡簡單單一句老話，

可若是不當回事，不時刻警醒，

就會像剛才那樣，把施法手印當作了兒戲。

幸好，沒有完整結出來，若不然，輕則受點小傷，重則殃及五臟。”

“這么嚴重啊？”幾人異口同聲。

“那是自然，法術施展皆有代價。

修士已經開了脈，能夠引氣入體，將法力存在丹田，施法時可以調取出來作為代價。

你們呢？全身上下……就只有全身上下，

丹田不含法力，那你們猜猜，施法的時候會耗掉什么？”

聽他講得如此嚴正，幾人不自覺后怕起來。

沉靜良久，火工童子當中才有一位厚著臉皮開口：“嘿，姜師兄，

這個……跟法術有關的事……嗯……其實我們，想請教請教您……”

“哦？請教啥，說來我聽聽。”姜正初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口中，偷偷壓住嘴角的竊笑，心中暗道：“窮苦出身的孩子都是如此，藏不住心思。”

“姜師兄……我們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師兄們練功呢，

這么多人里頭，就屬您越來越厲害，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小少爺強多了。”

“哪有，我只是因為天資不如別人，刻苦一些罷了，

可別胡吹了。

而且，這種話，你們在外頭莫要跟人亂說，

不好聽，知道嗎？”

“嗯嗯，知道知道……不會亂說話的。

姜師兄，嘿，我們知道您入山門之前的修為并不深，

起點比別人差，

全憑自己一雙手在丹道上打拼，所以……我們想問問，姜師兄您是如何成功的……

您如何從一個沒有靠山的凡人，走到了今天這步？”

“對呀對呀，姜師兄，您給我們講講經驗唄？”

“哈哈哈哈！”

姜正初仰面大笑，“這話說的，就跟我得道成仙了似的，

什么叫做我走到今天這步了？

我這不是才剛剛開始步入求仙之途么，還差老遠呢。”

“那也不容易呀！鳳萊堂教的是丹道，可矜貴了！

以往來修丹道的學生，個個背靠大樹，

就算沒有生在修仙名門，好歹也繼承了兩代三代人的底蘊。

生在凡人家中的哪有那機緣來修丹道？除非天資出眾，沒斷奶就先拜了師父。

而像您這樣的……我們還是頭回見著！”

夸來夸去，姜正初已經聽出來了火工童子們的言下之意。

他玩味一笑，“所以，你們幾個，是看我這凡夫俗子修了丹道，也想試試？”

“嘿嘿，成仙啥的，我們可沒那癡心妄想……

其實我們只打算，稍微學點皮毛，要是能延延壽，多活個十年二十年就知足了。

再說了……學門仙家法術，掙得多嘛。”

“對對，還特別有面子，不會被別人看不起！”另一名火工童子附和道。

“哦？看來你們對修煉還挺上心，了解得挺多嘛。”

這幾位師弟面面相覷，互相使了個眼神之后，一起應答：“正是。”

他們當中，口舌最為玲瓏的那位繼續解釋：“姜師兄，

我們幾個在挽云宗當雜役有些時日了，時常四處跑動，了解不少宗門里的規矩，

這諾大的宗門諸峰諸堂里，唯獨咱們鳳萊堂，選生的考核來者不拒，只看考生能不能過關。

即使身為火工童子的我們，只要實力足夠，也可以去考。

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看著姜師兄您呢，

看到您不忘晝夜練功，

也看到您在石窖里面勤苦炮制藥材，

昨天，還看到您和其他的丁班師兄們一起走出石窖……進步如此之大！

一分耕耘真有一分收獲……

這種事，看在我們眼里……簡直……簡直太鼓舞人心了！

畢竟，您和他們不一樣，您……您和我們一樣……

姜師兄，我們幾個，雖然現在干著雜役的活，但終究不想庸碌一生……”

就在火工童子要掏心窩子接著說出一番真切之辭的時候，姜正初把一大塊魚肉盛到了這師弟的碗里，

“趁熱吃。”他又給其他幾位師弟盛出魚肉，笑道：“好了，美言毋需過多，你們的意思我懂了，

你們想考鳳萊堂，但是未曾學習法術，有心入道，卻不知從何下手，對吧？”

“正是！”

“身具靈根就能開脈，你們既然身為火工童子，想必都是四靈根、五靈根？”

師弟們點點頭。

“無妨，我也是個四靈根的漏體。

有靈根就能開脈，而開脈，也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困難。

其實我當年開脈，并沒有拜得高師，只不過入手了一本下乘功法，江湖上很多人都用這內功開脈，

它作為一套內功，長期修煉的效果比不上藏經閣里的那些上乘功法。

但它也有可取之處。

長生訣之所以在世間流傳廣遠，正因為一點——修煉此功，所耗的資糧極少。

你們幾人既然干的是雜役活，想必掙到手的酬勞不多，

我猜你們的處境和當時的我一樣。

那便適合以這套沒有錢財負擔的內功開脈。

《長生訣》的功譜剛好就在雨燕寮，回頭我去給你們取來，練的時候若遇著看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問我……”

話講到一半，姜正初放下筷子抬眼觀瞧，忽然發現……幾名火工童子不知何時，已經熱淚盈眶。

“姜師兄，我們在鳳萊堂打雜了這么久……頭一回碰到了您這樣的大善人，

真是三生有幸！

謝姜師兄大恩！”

“行了行了，就這么點事，還大費周章擺一桌，

擺都擺了，別浪費，斟酒，再來一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