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你看這事兒鬧的？”齊志高揣著手，看著遠處哭天喊地的張金鳳，磕磕巴巴的開口：“要不....給你記半個月的滿工，這事...咱就先這么算了。”

“這也比咱們早上商量的多了一百分呢...你考慮考慮？”齊志高實在是抹不開面子，說完便別過頭去。

人是他主動請來的。

半天不到，三十坰地的大眼賊一個人全掏干凈了。

光從洞里挖回來的糧食就有七百來斤，刨去發(fā)芽發(fā)霉的，至少救回來五百斤糧食。

要不是怕劉會計一家鬧到公社去。

他才不張口收拾這爛攤子。

臨近中午，在梯田這邊干活兒的小隊都窩在田棚里休息，見他來找宋昭，一個個豎起耳朵聽著。

“齊隊長，我今天的成果怎么樣？”宋昭刻意帶著他往田棚走，把問題拋回去。

“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好，今年大眼賊成災了，咱們公社也派能手下來捉過一次大眼賊，照你差遠了。”

“既然我的成果有目共睹，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我有這份本事，半天的時間，上山只會得到更多，無論是二十四分，一百二十分，還是三百分，我都不看在眼里。”

“一開始我就和隊長說過，捉住多少大眼賊，我都不要，全留給隊里?！?

“我來捉大眼賊，是不忍心鄉(xiāng)親們一年到頭來的辛苦被這些小畜生糟蹋，而不是看重隊里給我多少報酬?！彼握牙事曊f道。

田棚里，劉嬸瞧見占便宜的機會，第一個跳出來維護宋昭。

“人家一只大眼賊都不要，全分給大伙兒，這不等于白給隊里干活兒？”

“我家小昭多講究，本來就打算拿點兒工分意思一下，全是那劉禿子整出來的幺蛾子，你跑過來折騰小昭干嘛。”丁巧跟著嚷嚷。

她生怕宋昭反悔把大眼賊要回去，憑他們現在的關系可是一只也吃不到，還不如留在隊里能分到的多。

“我說二齊子，人家大學生是心疼咱，你可不要為難人家。”田棚里，一個抽著煙袋的老頭板著臉開口。

齊志高被人堵的接不上話，訕訕的站在一邊。

宋昭看著田棚，一字一句的說道：“大伙兒也都知道，劉家本來和我家結親沒結成。”

“現在他因為私人恩怨主動為難我，這說不過去吧？”

“我開始答應大隊的是二十四分，難道還要讓隊里因為他劉會計一個人，多補一百分的窟窿嗎？”

“現在捅出來的簍子扛不住，推媳婦兒出來哭哭啼啼，算怎么回事兒？”

眼看要結算今年的收入分糧食。

隊里幫劉會計多出一分，其他戶就少一分，等于讓全屯子的人幫劉會計填帳。

沒人愿意當冤大頭。

田棚都要被反對的聲音吵翻了。

“不是他劉禿子，人家大學生二十分就干了。”

“自個使壞沒使成，反倒叫我們替他出錢？”

“張金鳳，你家七口人，一個月就能掙小兩千分，這點兒工分都要賴掉？”

齊志高咂摸出宋昭的意思，在眾人再次義憤填膺的替宋昭出頭時，半推半就地一甩袖子。

“老劉，不是我不幫你，看你弄得天怒人怨?！?

“這可是群眾的意見，說到公社也有理，我可管不了了！”

張金鳳見宋昭軟硬不吃，也不再繼續(xù)表演，眼珠一轉，抓起在一邊攙扶她的大兒媳婦的手:“淑霞，你跟我上宋家走一趟?！?

她一走，劉會計立刻被一群婦女薅住，押著去場院把工分劃到了宋家戶頭上。

場院里。

宋昭留下昨晚跟著二叔一起上山的幾個人。

“之前我和隊長說好了，我這回得到的工分，用來找人砍柴火，再做個大爬犁子，一天二十分，你們干不？”

“干，昭哥，我干，保證給你做個又大又結實的爬犁子出來?！蓖醵劬Φ傻牧飯A，拍著胸口保證道。

宋昭出的工分高，他歲數小，想要掙上七八分，都得去拾糞才能趕上成年人的待遇。

臭氣熏天的，哪有拉木頭好。

張寶財更樂意上山，順帶還能打點東西回來：“小昭，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我明年打算翻蓋下我家的房子，拉夠柴火，能給我整點木料回來最好。”

“那我?guī)е麄兺钌嚼镒咦?，準讓你滿意。”

幾個人都同意，當下和齊隊長定好，三百工分換他們四個人，加上大隊的兩匹馬拉三天的木頭。

“小昭，我們下午就出發(fā)，哥幾個少說也得給你拉四千斤木頭回來，絕不會叫你吃虧。”

“還得拉松木，那玩意蓋房結實！”王二毛緊跟著說。

“那我就先回家了?！?

估摸著一上午的時間，宋母她們應該把狍子皮都處理好了，下午收拾收拾就可以送去公社，他騎著自行車，歸心似箭。

宋家堂屋里。

宋昭含笑走進屋內，卻看見張金鳳坐在自家大炕上，拖著臃腫的身體，沖宋母堆笑臉。

另一邊兒的炕桌上還擺著他買回來的黃桃罐頭，劉家大兒媳婦趙淑霞拉著宋春蘭熱聊，時不時還吃上一塊黃桃。

“這孩子，剛剛在地里是死活不松口?！?

“當時人多，嬸子不好說話，現在嬸子給你道個歉，你就饒了俺家老劉這一回吧?！?

“要不是他這個驢球球，咱兩家還是親家呢，小蘭和俺家淑芬也是好姐們兒。”

“我看小蘭是越看越可心，要真成我家閨女該多好....”張金鳳見宋昭回來，說的更起勁兒。

宋昭看著眼前鬼話連篇的胖女人，怒火中燒。

前世宋母就是被她這一套說服，同意宋春蘭嫁過去。

結果沒兩年劉連山這個蠢貨丟了記分員的差事，整天喝酒耍錢。

宋母去世后。

姐姐幾乎天天都要遭受劉家全家人的擠兌，包括這個所謂的好姐們，才會想不開。

“如果你套近乎是為了那三百塊的工分，那就趁早滾回家，別白費力氣了?！彼握牙渲?，沉聲說道。

“工分已經在全隊的見證下，劃到我家的賬上了?！?

“我回來前就全用光了。”

張金鳳從炕上撲下來：“你！你！你給我等著！”

趙淑霞咽下嘴里的黃桃，攙著她，還要扭頭和宋春蘭說話。

宋昭擋在姐姐身前，隔開兩人。

“你什么話都別說了，以后也別過來找我姐，我家不會再讓你進門?！?

將人趕出大門后，宋母有些擔心的說道：“工分可是人家的命根，咱是不是太得罪人了？”

“沒事兒，是他們活該?！?

“姐，他們家人都不是好貨?！?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理淑霞了?！彼未禾m看他連她們吃過的罐頭罐都扔了出去，立刻安撫道。

不論是誰。

在她心里都沒有自家人重要。

“唉，就是被金鳳耽誤了時間，那些皮子我還沒整好呢。”宋母嘆了口氣。

宋昭也防備著下午張金鳳再來糾纏：“沒事，下午咱們一起做，我晚上再去公社，直接住我大姑家?！?

另一邊。

張金鳳被轟出宋家，攥著趙淑霞的手，恨恨說道：“不行，我得去公社把那些大眼賊全要過來，憑啥咱家出工分，他們吃肉！”

她們二人到場院時，里面只剩下劉連山一個人在核對工分。

“小山，上午那些大眼賊放哪兒了？”

“在屋里大炕上放著呢，隊長說晚上下工再分?！?

“全給我抱回家去，這些都是咱家工分換的！”

“要弄你們自己弄吧，工分我算完了，我現在要去河坡摳獾子?！?

“你個兔崽子，連老娘的話都不好使了...”

“咱家丟那么多工分，不得找補找補？”

劉連山抓起院里的鐵鍬和早上帶來的大筐，不等張金鳳說話，撒腿就跑。

他往二道河趕，趙淑霞兩個人抬著裝大眼賊的筐往家走。

下午一點，二道河邊。

劉連山看著一個個顯眼的獾子洞前，干勁滿滿。

松軟的土壤，說明近期有獾子進出過。

洞口完整，也沒有煙熏的黑痕，一看就沒被人摳過。

他快速聚攏了一個火堆往洞口里扇風，心里暢想著自己背著滿滿一筐獾子回屯子…

十分鐘過去。

劉連山眼睛都熏紅了，也不見有動靜傳來。

他不死心，又拿起鐵鍬來挖。。

這可是河坡上最大的洞。

他就不信這里邊兒沒獾子！

挖獾子洞是項苦差事，費時費力，劉連山一鼓作氣連續(xù)挖了一個小時，洞挖通了，除了一點兒獾子的糞便，什么也沒挖出來。

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又是煙熏，又是打水灌，折騰到五點來鐘，連個獾子影兒都沒有。

二道河緊靠著榆樹屯的耕地，一個老大爺好心喊道:“小子，別挖了，我們都要走了，天一黑，小心有熊瞎子過來偷糧食拍到你?！?

“大爺，我挖完這個洞就走了?！眲⑦B山揮汗如雨，十分不甘心。

沒一會兒，二道河邊只剩下劉連山和榆樹屯留下看地的人。

“你是...隔壁老劉會計家的二小子嘛？”留下看地的人無聊，背著槍跑到河坡來。

“對，我是我們屯的計分員，劉連山?！彼麥喩肀缓菇?，努力撐起腰來，一臉驕傲的說道。

“我叫二虎，和你們屯子的張寶財一起打獵的，誒，你是柳條屯的，咋不會知道你們屯子早有人挖過這片坡了?！?

“那小子，真夠厲害的，一上午愣是一只獾子沒放跑，聽說是今年那個大學生呢，你知道他咋跑回來了不？”

劉連山將鐵鍬死死杵在地上撐著才沒倒下，充滿怨氣的說道：“哥，你說啥，這片地被人挖過？你咋不早告訴我？”

“早前忙著收苞米，誰有功夫搭理你啊?！倍额^愣腦的說道。

劉連山閉起雙眼，心如死灰。

他早該想到的。

河坡要是沒被人搜過，至于一下午連個獾崽子都沒撈著嘛。

這下好了。

又丟了四分，還搭上了一盒火柴。

“二虎哥，那我就不耽誤時間了?！眲⑦B山勉強和二虎聊了幾句，隨即背著空筐，撐著鐵鍬，有氣無力的往回走。

他中午家都沒回，想著捉到獾子先烤一只，干了一下午活，已經接近脫力。

幸好二道河離家近，抄花石子山的近路，很快能到家。

天完全黑下來，樹林子里時不時沙沙作響。

劉連山心里發(fā)毛，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

路過一片大石洼子，耳邊忽然傳來“吼吼”的叫聲。

他回過頭去。

洼里的淤泥中，一只大野豬沖著他的方向直竄過來。

野豬目測得有四百斤，兩顆獠牙翻出嘴唇，高高翹起，尺高的鋼鬃，嘴角還噴著白沫子。

一個照面。

劉連山當即丟下鐵鍬，使出吃奶的力氣玩命兒往前奔，竄上一顆白樺樹，連動都不敢動。

......

柳條屯里，宋家院子。

宋昭不斷調整著火堆上方狍子皮的位置，防止烤焦。宋暉在一邊用煙灰揉搓著已經用煙熏完的皮子。

“三哥，家里的柴火都快用完了，二毛子他們咋還不回來。”

說話之間，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宋暉眼睛一亮，小跑出去迎接。

“小昭，劉會計家的二小子聽說去二道河摳獾子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你看你要是得功夫，幫著出去找找唄？”齊志高和宋鋼帶著屯里的民兵進來，身后還跟著一臉焦急的劉會計。

“我不去。”

“工分都給你了，咋還較勁啊，人命關天！”劉會計心急如焚。

“成?！饼R志高本來也只是走個過場，根本不理劉會計，拉著他就往外走。

“吁～”張寶財把板車停在宋家門口，正撞上要出門的齊志高一行人。

“寶財，你正好背著槍呢，跟我去趟河坡子，我家小山摳獾子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劉會計急病亂投醫(yī)。

“他去河坡子有什么好找的？旁邊就是榆樹屯的地，每天都有人看著，就是他掉河里也有人撈?！?

“你別跟我搗亂?！睆垖氊斝睦镅b著事兒，不愿意理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進院子。

劉會計盯著他的背影，正要說話。

“你別費勁了，要不是我們民兵隊職責所在，根本沒人陪你去河坡?！彼武摂r住他，厲聲說道。

“老劉，你差不多得了，你媳婦兒下午又是撒潑又是打滾兒的，把小昭留下來的大眼賊全占了，今兒還能有人理你才怪?！饼R志高不耐煩的說道。

“走...咱們走吧?！?

等他們一行人出了巷子，張寶財一招手把王二毛也叫進院子，兩人同時開口。

“昭哥，下午我們在山上看見熊瞎子了?！?

“小昭，晚上跟我上山干頭熊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