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肆虐。
伍思義在雪中邁開大步,提刀而追。
嫣紅的血滴融化在雪中,漸漸變得暗淡,為他指引方向。
陶岳絕不能死,也不能活得太好,這就是眼下伍思義的目的所在。
這么多年,這家伙手中絕對握著不少伍思義的罪證,一旦東窗事發,他必將萬劫不復。
上頭的人已經開始厭惡自己,一個尿壺用了多年以后,就算再怎么好用順手,再怎么注意清潔,亦難免臭不可聞,令人生厭。
到了這個時刻,伍思義自然早有已經到達遭棄邊緣的覺悟,這個時候一旦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證據出現,那他再怎么求情辯駁也無濟于事。
姓陶的只能在他的手里!他與姓潘的俱是受傷慘重,必不可能逃遠。
伍思義在風中停頓少許,乃側耳傾聽,順著風聲感知遠去腳步聲。
在東邊的方向,很近。
但——
“為什么有第三個腳步聲?”
伍思義錯愕不已,如此異常的變化,令他大感不妙。
乃發足狂奔,短距離爆發移速。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距離目標越來越近,可是另外兩個腳步的聲音亦復如是,其迅快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奔行至此,他方才察覺自己這么多年,身為一個巡衛的捕快,竟然對自己轄區有了陌生之感,以至于剛才追擊的過程中暈頭轉向,浪費了不少時間。
伍思義霎時后悔不已,自己適才就該全力出手,重手擊殺那潘仲就不會有這樣的變化。
轉街過巷,彷如滑過浪潮,伍思義的移速爆發到極限的剎那,見到了窄盡頭的陶岳,此時的他剛要左轉,卻像是見了活閻王那樣倒退不已,逼入死巷之中。
沐浴在鮮血中的潘仲堵住了他的去處,
“不要跑,我來幫你殺他!!”伍思義大吼。
陶岳卻是滲人一笑,一個輕盈的翻身,躍上墻頭,往籬墻之外跳去。
“不要!!”
伍思義已經感到不對。
一股殺氣,破空橫擊。
就在斜對面的矮屋頂上,一個漆黑的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撲向空中的陶岳。
當時的情形是那般逼仄,地上的兩個追擊者都奮起直追,但那人對距離的把控實在太妙了,定是從側面的街道上抄了近路,翻上那矮屋,徑直撲殺而來。
這一切都顯示此人對于這一帶的地形極其熟悉。
黑衣人身在空中,出刀之速,遠超余者的意料之外,當他大手握在刀柄之時,尚在丈許之外,而刀鋒出鞘之時,人已撲到三尺之內。
刀頭一點銳光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伍思義心如死灰,潘仲則呆在當地。
而陶岳本人,則露出驚悚的神情,此時的他身在空中,全無支點,只能一拳打去。
刀鳴聲響過,宛若風的呼嘯,留在眾人視網膜上的刺激便是月下的一道凌厲弧線。
唰?。。?!
銀亮的筆直弧線帶著潑墨一般的血點一閃而逝。
人頭橫飛遠去。
李遠身形斜向下墜,一手扯著無頭尸體身上的包裹,落于墻外,健腕一抖,刀鋒之上的血點脫刃而飛,灑于雪中,狀似梅花。
刀入鞘,李遠不給追擊的機會,熟練的隱沒在長長的昏暗巷口之中。
第一次殺人,并無特別感觸,只覺周身有些冰凍。
伍思義仍舊處在錯愕之中,他上前,看到陶岳的頭顱上還殘留著驚恐,錯愕的神情,估計是料不到會發生這般的事。
遠處,潘仲冷冷的看著地面的尸身,緩步后退,逐步消失在雪地里。
*
*
*
“敗落了呀?!?
男人遠遠地看著吳家剛剛買下的宅子,有些感慨。
這宅子之前就是吳捕頭跟他借錢他買下的,沒想到隔了不到一年便要脫手賣出,但這一進一出,卻是折損不少。
身材挺拔的吳夫人從宅邸中走出,她生得頗為標致,瓜子臉型,端莊的面孔總帶著一股溫婉的氣質,一看便是那種嫁為人婦之后必能成為賢妻良母的類型,可惜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家道中落,臉上已經顯現操勞與憂慮滋生出的老態。
“吳夫人,吳捕頭好些了嗎?”
吳夫人赧然一笑,丈夫一向要強,這樣的場面他一定會感到難堪,蕙質蘭心的她自然主動承擔。
“托趙員外的關照,家夫好多了?!?
“哦哦……如此甚好,只是近來年景不好,一年前借府上的錢……”
吳夫人面色僵硬了一下,局促地低聲道:“可否請趙員外寬限幾日,我們這兩天就會將這宅子賣出,屆時就有錢還債了,絕不會故意拖延的。”
“這樣啊……”
趙員外面上有些失望的冷硬。
這年頭,掙錢不容易,其實吳捕頭原先借債的期限已過,他是看在對方是公門中人才準許拖延,可一而再再而三,也令他的耐性盡數流失了。
何況現在對方權勢已無,他自然不會客氣。
正要說幾句硬話,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欠了多少錢?”
趙員外回頭一看,一個穿著頗為寒酸的少年夾刀入腋,快步而來。
頓時,趙員外心生厭惡,這小子一派寒酸,說話甚無禮貌。
“小遠,怎么跟趙員外說話的?”
吳夫人責備一眼,笑著對這位員外說道:“這是舍弟李遠,請趙員外不要見怪。”
“嗷嗷,原來如此?!壁w員外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這小子,不再關注。
“阿姊,欠了多少錢?”李遠問道。
吳夫人有些愕然,“你問這做什么?”
李遠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子,“你看看這里面夠不夠。”
吳夫人有些茫然地接過錢袋子,拉著李遠來到遠處仔細分辨,掂量了一下,這才發覺分量不少,再一分辨,頓時察覺到這錢袋子里的銀子有百兩開外!
“額……趙員外,咱們連本帶利一共六十八兩銀子是不是?”
趙員外不明就里,點點頭。
“這是還給您的銀子,請收好?!?
得了銀錢的趙員外帶著疑惑與滿意遠去。
看著那胖子滑稽的身影離開,吳夫人李夢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弟弟,“阿遠,你去哪兒弄的銀子?”
李遠卻笑道:“哪里來的不都是銀子,姐姐不要問得那么仔細?!?
“你倒說清楚呀,要不然我總覺著心神不寧的?!?
李遠止住回頭將宅子的大門關上,“姐,不要問了,拿著錢去買些年貨,咱家都多久沒吃肉了?!?
說著,李遠已經自顧自走向自己的屋頭所在,留下李夢茫然又陌生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