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雕意念方動,趕忙閉口抿嘴微微笑著看向谷開泰,后者僅是眼神一瞟便很快移開了視線,端起酒盞對著席中其余家中高聲笑道:
“今日實(shí)乃大好之日,我谷家可謂雙喜臨門,老夫再敬諸位家主一杯,愿大家今日盡興暢飲,共享此佳時!”
說完一口飲盡回到上首座中,開始與眾人舉杯暢聊起來,直到宴席結(jié)束,挨個將各家家主送出門外。
送至洛花雕時,二人盡是面帶欣喜之色,舉止間頗為親近熱絡(luò),儼然便已似一家人般,谷開泰豁然笑道:
“花雕道友與我家喜結(jié)連理之事,實(shí)乃我谷家之幸,此事老夫看是宜早不宜遲,不如下月末進(jìn)貢之時,洛家主親自前來下聘,將此門親事定下可好?”
洛花雕絲毫沒有半分停頓,未等谷開泰問完就已搶著應(yīng)道:
“那是自然,谷家千金嫁入我寒門洛家實(shí)屬下嫁,花雕豈敢怠慢。”
“哪里哪里,如此老夫便在此恭候洛家主了。”
谷開泰躬身攤手送客,洛花雕回禮后滿面笑容,一副得意洋洋之相下山而去。
在山下與專程留下祝賀的家主寒暄一番后,洛花雕騎上烏騅慢慢悠悠晃到了山道上。
留下幾個方才未及搭話的家主在身后竊言道:
“看他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子,得娶谷家千金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真不知谷仙師怎么想的,把尚未出閨的愛女就這么嫁給這個年逾四十的老頭了。”
“人家可是筑基世家,不嫁給他嫁給你不成?”
“你們懂什么,洛家家主贅入他家為婿,谷仙師此番是想一舉收服洛家。”
洛花雕向山道上慢行一段后,眼看離雁目山腳有了一段距離,當(dāng)下猛勒韁繩,馭烏騅向家中疾馳而去:
“糟了,方才谷開泰這老賊定已看到我舌中櫻瓣,下月我來谷家下聘時,就是我身死道消之日。”
“如今只能盡快趕回家中商議此事,以求能定下個應(yīng)對之策。”
————
雁目山巔,赤殷樹陣。
谷開泰雙手十指如飛,緩緩勾入樹杈間藤蔓之中,心中意念翻涌:
“算到他是咒修,卻萬萬沒猜到他是粉墨的人。”
早在洛家初次代替燕家到雁目山進(jìn)貢之時,谷開泰便暗中派出耳目到大闖山附近開始查探洛家消息。
根據(jù)燕家滿門被屠,燕相野慘死山道之上,卻毫無打斗痕跡的消息,他心中早已對洛花雕的靈根有所猜測。
直到洛家進(jìn)山斬妖后,洛花雕借狼妖血祭越境突破筑基,他更加篤定了洛花雕修的是與咒術(shù)有關(guān)的功法。
修煉咒術(shù)之人,依靠口舌念訣施展法術(shù),口中大多帶有咒術(shù)類的標(biāo)記,因此他早早派人備下可使口中染料褪色的樹菇茶水。
方才在席間,確認(rèn)洛花雕不是酒修之時,谷開泰表面上借嫁女之事引得洛花雕飲下茶水,若真是咒修便提出下月末進(jìn)貢時下聘,乘機(jī)將其誅殺。
誰知當(dāng)洛花雕飲完茶水時,舌苔上竟隱隱現(xiàn)出那個令整個百嶺塵荒修士都懼怕不已的《櫻瓣滴墨圖》來。
“此人定是要?dú)⒅罂斓模羰且虼苏腥橇朔勰娜耍夜燃宜蓝疾恢涝趺此赖摹!?
谷開泰默默思索著對策,胯下的谷西玉前后吮動著腦袋,見他一副肅穆模樣,強(qiáng)忍著不敢干嘔出聲。
直到很久之后,谷開泰方才放開按壓在他腦后的雙手,緩緩睜眼道:
“你帶著今年產(chǎn)出的那顆赤殷檀心到北窗望去,送給北鳶門老祖鳶惑,請他幫忙打探一個消息。”
谷西玉如釋重負(fù),將口中濃漿閉息咽下,嗚聲問道:
“父親您要打探什么?”
谷開泰取來方巾,輕輕幫他的愛子擦拭著唇邊,溫然笑道:
“請他幫忙查清,洛花雕在粉墨中隸屬于‘滴墨’還是‘櫻瓣’?”
谷西玉不明其中所以,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試探著顫聲問了句:
“二者有何區(qū)別?”
谷開泰聽完收起了笑意,沉聲嘆道:
“若是櫻瓣中人,尚有回旋余地;若是滴墨,我谷家只得棄了這雁目山,連夜逃命去。”
山間余暉傾灑于桑瀾山脈,沿著山脊向北延伸而去,直照到大闖山山腰處,洛家堂前昏黃一片。
洛花雕趕回家后,立刻召來洛家五子,將谷家壽宴上的事一一說了,幾兄弟正肅容商議著。
洛山參開口問道:“老二,你確定那老賊看到你舌中的櫻花了?”
洛花雕細(xì)細(xì)回想著席間發(fā)生之事:
“當(dāng)時谷開泰面容上絲毫沒有變化,但我于茶杯倒影中看到這櫻瓣尚如此明顯,他不可能沒看到。”
洛青稞心中細(xì)捋了一遍方才洛花雕所說,接話道:
“那褪色的樹菇茶定是他提前備好的,引二哥喝下便是為了看他舌中之狀。”
“因此當(dāng)時他定是聚神矚目,以筑基中期修士的眼力很難看不清。”
“那為何他當(dāng)時不對二哥下手,就不怕放虎歸山嗎?”洛蟲草稚聲蹙眉問道。
洛花雕沉聲回他:
“若是其他咒術(shù)修士,不惜毀其聲譽(yù)他也定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隨口找個緣由便把我殺了,他不殺我不過是顧忌粉墨手段罷了。”
“如此說來,他短時間內(nèi)是不敢對你動手的?”洛山參松了一口氣說著。
洛花雕擺了擺手,輕輕搖頭道:
“以他谷家盤踞桑瀾多年的勢力和手段,要想打探到我叛出粉墨的事情,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真要到那時,我洛家恐怕就更加兇險(xiǎn)了。”洛青稞想起他曾與自己說起過粉墨之事,當(dāng)下低聲道。
一時間六人面面相覷,均難以想到對策,紛紛沉默下來,堂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diǎn)。
幾炷香后,洛花雕睜開他狹長的雙眸,眼神中透出無比冷冽的光來,只聽他戾聲說道:
“如今之計(jì),方有殊死一搏,先下手為強(qiáng)。”
洛山參望著他陰深的面色,心中升起一絲陌生來,輕聲問他:
“老二你要先動手?”
洛花雕那條貫穿全臉的疤痕,剎那間犀利如刀鋒般閃爍著幽光,他漠然道:
“下月進(jìn)貢之時,稞弟藏在酒壇中與我同去,趁谷開泰不備我二人合力將他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