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
陸完所部中軍抵達麻城,而此時彭澤所部離開麻城不過才兩天。
等于是把麻城讓出來。
當天,白玉和許泰分別從黃安和羅田方向回來,其中許泰這邊損兵折將,回來后更是主動到陸完軍帳前負荊請罪。
“陸大人明鑒,卑職軍臨平湖關,先鋒人馬剛過河,賊寇便來了個半渡而擊,以騎兵滋擾,在我們撤回到平湖水西岸后,賊寇又放火燒林,我們折損七百多將士,不得不退兵回麻城……”
陸完善于結交權貴不假,但他是有頭腦的。
在他發現劉宸所部的主力都往漢口方向去之后,他所想到的,就是以一路兵馬直插平湖關,取羅田,沿巴河南下,以收復黃州。
計劃很好,奈何第一步打平湖關就出了事。
劉宸不會留一座空城給他們打。
羅田方向義軍只留守六七百兵,且還多都是臨時招募的新兵。
但有了士氣加持,再加上彭澤屠城之事深深震撼到已投降區域的官軍軍心,導致羅田本地守軍全都站在義軍一邊。
如此一來,許泰親率近萬兵馬,愣是沒從幾百人手上打下平湖關。
白玉用略帶諷刺的口吻道:“許將軍,枉費你神威將軍之名,一個河畔的小小關口,竟都打不下來?”
“卑職無能。”
許泰有一點好的,你們要打壓我,我就認錯。
但讓我不顧一切往前沖,那也沒門。
許泰作為皇帝欣賞的武將,還是很明白道理的,搶功勞的時候可以往前沖,但打硬仗應該是別人的事。
陸完打量輿圖,道:“賊寇到現在,仍能在羅田、黃州方向布置重兵,這說明賊寇首領劉七懂得進退之道,本官本還打算趁勢光復黃州、武昌縣,斷賊寇后路,令賊寇人心潰散,未曾想還是把賊寇想簡單了。”
參將溫恭道:“大人,目前應當以船只沿舉水南下,扼守團風和三江口,以防備賊寇再從黃州調運糧食物資逆江而上。”
陸完點頭道:“就算暫時拿不回黃州,也得先把這座城從戰場上隔絕,此提議甚好。許副總兵,此差事你能完成嗎?”
“卑職……”
許泰也沒想到,會給他派這么個差事。
一旁的白玉很生氣。
這擺明是分派一個敵后的差事給許泰,就好像之前陸完安排許泰去打羅田,就是為了讓許泰完成對羅田和黃州的光復,是妥妥的奇功。
是許泰自己沒本事,在平湖關吃癟,令計劃崩殂。
白玉道:“陸侍郎,眼下我們并無船只,想要扼守三江口,怕是不易。”
陸完好整以暇道:“我已請奏陛下,節調彭澤的西軍,順帶已派人持節去傳令,讓他們在鵝籠鎮留下幾十條船,方便許副總兵乘船南下。記住扼守住三江口,無須進退,只保證無過往賊寇便可。”
白玉趕緊道:“可是陸侍郎,賊寇一部從鵝籠鎮乘船南下后,怎還會在鵝籠鎮留船?”
陸完笑了笑道:“沒有就現造,幾條運兵的船而已,沿江河看到船只,一概收回來。官軍沒有大船,難道賊寇就有?都是舟楫,遇賊后撞上去,傾覆的也不一定是誰。難道白都督你想接替此差事,不想前線立功?”
“末將并無此意。”白玉心中那叫一個不甘心。
有這么個偏心的主帥,一點辦法都沒有。
“白都督,先前彭澤可是來信與我,跟我嚴正申明,說是有人在陰山關從內部封堵城門,導致其所部無法從南邊進關口,還說打算參劾此將領,此事乃是被本官給壓下來的,你要知道平賊事迫在眉睫,友軍相輕互害,可是沒有什么好結果的……”
陸完這算是變相在敲打白玉。
你白玉還在這爭呢?
你他娘的帶兵到陰山關,發現前面彭澤兵敗,你跑的比兔子還快,跑就跑了,還給彭澤的人馬使絆,人家正愁怎么推卸兵敗責任,還不一咬你一個準兒?
要不是皇帝現在需要我這路完整兵馬來統調全局,還真不一定能給你兜回來。
知足吧。
……
……
就在漢口如火如荼制造軍械時,此時的長江南岸,陸陵所部正在過神仙一般的搶劫日子。
武昌府城周圍早就戒嚴,城外的百姓遷居到城內,沿途道路封鎖,商路也不再通暢。
而陸陵就分出幾路人馬,按照張潤這個“二鬼子”的指點,把城外值錢的地方搶了個遍。
尤其是一些有武裝的地主莊園,那也是絕對不放過,無論多堅固,三兩個時辰都能給攻陷。
往往還收獲頗豐。
“四當家,對岸傳過消息,漢口已經打下來。現在需要我們調船過去。”司馬鹿從江邊那邊趕過來,跑到寒湖邊上來通風報信。
陸陵道:“我們哪來的船?”
張潤跑過來道:“不是說先前還從白沙洲那邊搞了十幾條船?給調過去啊。讓大當家帶兵過來,咱就一起打武昌府了啊。”
當張潤轉頭看著武昌府城高聳的城墻時,眼神中流露出的貪婪,是無法形容的。
那是他的家鄉,是大明的富庶之地。
城內有金山銀山,以前不屬于他,但要是跟著賊寇一起打下來,就可以當家做主。
對一個年輕人來說,多想不勞而獲?
多想在曾經的朋友和親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眼光卓絕”?
“那張兄弟,你去給調船。這差事派給你了。”陸陵道。
“我?不合適吧?”張潤道。
陸陵笑道:“怎不合適?你是自己人,自己人也得干活啊。”
張潤道:“我是說,我得負責開炮,你看咱今天打老王家的莊子,沒我指點能行嗎?現在老王家已經同意投靠咱了,他的人都歸咱所用。”
司馬鹿驚訝道:“王氏莊園已經打下來了?”
陸陵道:“就是王家人臨陣反水,還沒等攻陷最后一道門,他們就開門投降了,再是大當家不允許殺俘,不然里面的小娘皮都得用來勞軍!給他來個雞犬不留。”
“嘖嘖,聽說那里面可真富。光是募集的私兵,就有數百……”司馬鹿感慨。
地方上的土地主,都是有官府背景的,一般人也不敢招募家兵。
但這群私兵的戰斗力比之官兵都不如,更無法與久經戰陣搶天搶地搶空氣的義軍相媲美。
“對了四當家,還有件事……”司馬鹿想起什么來,道,“那大冶縣知縣來了。”
“誰?”
陸陵不由皺眉。
“就是于知縣,好像叫于舜?”司馬鹿道,“他是帶著大冶的鄉紳和官兵,說是來給咱送糧食的,還給咱送了一批火藥來。說是臨時造出來的……”
張潤笑呵呵道:“這群人不一般,城不用咱打,自己降了。東西不跟他們要,自己就給咱送來?”
陸陵道:“張兄弟,你且說,這是什么路數?”
“我上哪知道去?”張潤道,“可能是覺得咱把龍虎寨給他們滅了,算是解決當地一大患,剩下的……可能怕咱兵敗,官兵再打回去,到時跟他們秋后算賬?”
司馬鹿道:“四當家,您看那于舜可信不?怕他帶來的人里,有官府的細作。”
陸陵道:“狗屁細作,給咱送糧食來,咱還懷疑人家?走,隨我去,我問問他到底想干嘛。”
張潤屁顛屁顛跟上道:“四當家,我也去啊。要不這樣,你看就把送船的事,交給司馬兄弟如何?”
“那就辛苦司馬兄弟了……”
陸陵也同意了這個建議。
司馬鹿立在那,人就有些悲催。
不由唉聲嘆氣,旁邊有人過來問詢怎么送船,他還有些不耐煩,心里在嘀咕,這四當家,是有了新兄弟,忘了老哥們啊。
……
……
洪山義軍的主營地。
于舜帶著一眾扈從,在營地門口翹首以盼。
終于見到陸陵來,他興奮迎上前,給拱手行禮。
“于知縣,我只是四當家,不是大當家,你不用每次見了我都這么客氣。”陸陵道。
“陸當家您太謙虛了。”于舜笑道,“這不是嘛,知曉諸位好漢在這里打武昌府,城中百姓特地讓本官帶人前來犒軍。”
陸陵心說,好家伙,跑二百里外犒賊軍?
你們大冶縣果然是民風淳樸人杰地靈。
張潤笑道:“四當家,盛情難卻,都是大冶縣百姓的心意,咱就收了吧?”
“可是……也不見得能用得上啊。”陸陵道,“百姓也得過日子啊。”
說著還瞪張潤一眼。
說好了當賊,不要每次都逼我當王師好不好?
于舜道:“這次前來,真是多有打攪。這不是嘛,本地的鄉勇,本來想過來協助一起打武昌府的,奈何本事太低,幫不上忙。”
“無所謂。”
陸陵聽到這里,心里總算舒服了一點。
說點漂亮話滾蛋就行了,誰還真指望你們來協助攻城不成?
但于舜當即拍著胸脯道:“打武昌府,我們自問沒能耐協同,但打個興國州是沒問題的,大冶地方已招募兩千鄉勇,正整裝待發,待我回去之后,就帶他們攻打興國州,不辜負各位好漢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