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去。
馬三所部撤出岐亭鎮,往下一個陣地點,也就是黃陂縣城方向去了。
最近一段時間,馬三所部打游擊的戰術愈發熟練,無論面對兵馬數量多少倍于己的官軍,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更何況,這鵝籠鎮和岐亭鎮對馬三所部士兵來說太熟悉。
光是南下就來了三趟,這趟更是收獲頗豐,不但斬殺大批的官軍士兵,還搶走了不少的火器。
聽說你們的神槍挺牛逼?
那就帶點回去給弟兄們耍耍。
馬三也并未有戀戰,在發現岐亭鎮馬上要被官軍兩路兵馬合圍,他就果斷帶兵撤走。
到下一處地方再跟你們周旋,又得把你們打掉一層皮,一層一層扒下來,遲早能看見你們的骨頭。
剝皮拆骨。
提督京營勛臣,負責帶兵突進岐亭鎮的伏羌伯毛銳,正坐在岐亭鎮外一片空地的草叢上,大口喘著氣,慶幸劫后余生。
他的馬傷勢過重,出了岐亭鎮后終于撐不住,倒在一旁斃命。
而跟著他的那群弟兄也有些凄慘。
“將軍。”旁邊有人想扶他。
也被他伸手給阻止。
他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苦澀,先前要不是身邊士兵拼死護送他出來,可能他自己也得死在岐亭鎮巷道里。
打巷戰,對京營士兵來說太陌生。
到現在,毛銳都沒明白過來自己是怎么輸的。
“伏羌伯何在?”就在毛銳還坐在那,想緩一緩找找狀態時。
谷大用已經帶著張忠等人來到這塊空地。
毛銳從地上爬起來,過去給兩個太監行禮。
谷大用神色顯得很激動道:“伏羌伯,究竟怎回事?為何那邊堆了那么多尸首?可是那岐亭鎮內埋伏的賊寇數量,遠超仇鉞所報給的?”
毛銳擺擺手,有種往事不堪回首、過往不必再提的蒼涼。
“兩位公公,賊寇數量有多少,末將不知……末將只知道,我們追,那賊寇就跑,追進巷子里,他們突然就用火器打,四面八方哪哪都是賊寇。”
“他們的火器抬起來就射,弟兄們的神槍很多都還來不及點火,就已經……后面只能往外退,那賊寇就從四面八方涌出來……”
毛銳說到這里,已經哭出聲來,“一戰下來,折了兩千多弟兄。他們都是跟著我出來等著領功,回去光宗耀祖的……”
毛銳這會哭,不但是傷心,更因恐懼。
身為主帥,身邊隨便一個士兵拎出來都有背景,什么伯侯子弟就算了,可能沖鋒陷陣輪不到他們。
但千戶、百戶家的孩子,還有什么被人硬塞進來的近佞家子侄。
這個公公的侄子、那個得寵伶人的干兒子的……
死了這么多,回了京師,他還有好日子過?
谷大用聞言怒道:“那仇鉞,自己不帶兵進岐亭鎮,就料到有鬼,敢瞞報賊寇數量,迫害友軍,看老子不活剝了他!”
“報!”
外面有傳令兵騎馬進來,來到谷大用身前,那傳令兵跳下馬道,“報,賊寇往西南邊黃陂縣方向去,從高處查,賊寇人馬有一千余,都乃是騎兵,還有火炮等……”
張忠湊過來道:“谷公公,看來……那仇鉞也沒虛報太多,賊寇數量是……千把數……”
谷大用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賊寇就一千多人馬?
我們可有七八千人,這還不算后面跟著的役夫,就這樣一個照面,就被賊寇滅了兩千多人?
“得多少賊首?”谷大用喝問道。
毛銳慚愧低下頭道:“射殺的賊寇數量很少,首級……一個沒得。”
“咳咳咳……”
谷大用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就此背過去。
張忠道:“這伙賊,既能拿下黃州等重要城池,還能把彭澤的主力給擊敗,那實力是不容小覷,連仇鉞麾下的西軍精銳都得避其鋒芒,看來……接下來我們也得避一避了。”
“報!”
馬上又有傳令兵來。
“說!”
谷大用現在已經有點心灰意冷了,啥壞消息他好像都能坦然面對。
“賊寇從舉水撤走一批人,大概有一千多兵馬,還運走不少軍械和糧食。”
張忠咬牙道:“你看,我就說那賊寇兵馬不止千把數,那邊還一千多。”
毛銳道:“可是張公公,那一千多賊兵,他就沒到岐亭來,一早就在那邊裝船呢。”
“啥?”
張忠也很驚訝。
原來賊寇也會玩分兵的套路?
谷大用道:“咱家明白了,那賊寇之所以盤踞在岐亭不肯走,乃是要掩護渡頭裝船的那批人,定是如此。仇鉞既不派兵打岐亭,又不去阻截賊寇的船只,是為畏戰不前,咱家非參劾他不可!這廝,以后不可信任!撤回中和鎮休整。”
“撤?”旁邊的張忠也有些驚訝。
打都打了,難得我們京營人馬也能沖到抗賊的第一線。
就這么撤走,那不丟人嗎?
谷大用氣惱道:“不撤走怎辦?難道真讓我們打頭陣?沒聽說那賊寇往黃陂縣去了?黃陂縣現在都已是一座空城,難道讓我們打黃陂?把第一線留給西軍那群兵痞,老子已打了一場硬仗,休整是天經地義!”
……
……
馬三成功在黃陂以北以東的區域拖住了官軍主力南下。
而義軍中打頭陣的齊十一妹,則在這兩天時間里,接連攻克了漢江北岸的幾處戰略要地,最后靠火炮等加持,攻下漢口重鎮。
齊十一妹帶兵進漢口,見到了讓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堆積成山的貨物,各種貨倉邸店內,大批的官辦物資被存放,民用物資更多,漢口的每一條街道上都有大型工坊,且工坊內也有成套技術設備。
還有很多人來不及撤走,也一并被擒獲。
“趕緊把這里的消息,給大當家傳過去,讓大當家早點來。”
齊十一妹很興奮。
眼下濱無船只渡江打漢陽府,所以她決定先守住漢口,等劉宸處置。
在一夜之后,劉宸便親自帶領部分兵馬抵達漢口鎮。
過城關后,連劉宸都得感慨于這天下通衢的威力。
“老大,咋這么多呢?”齊十一妹顯得很興奮道,“昨夜我興奮到一宿沒睡著,您說咱搶了那么久,也沒搶來這么多啊。那些人蠢嗎?就把東西放在這,讓咱搶?”
劉宸道:“漢口開始撤走人物,是從我們破麻城三邊兵馬開始的,前后也就幾天時間,人員和輕便的糧食、蠶絲等物,他們多都能運到對岸的武昌或是南邊的漢陽府,但大宗貨物,諸如煤、鐵,他們就只能暫時遺棄。十一妹,這次你來得及時,可說是給咱解決大問題了。”
“大當家,都是您指揮得好,麻城一戰,咱贏了,就等于是占下武昌府,這是您說的。”齊十一妹被表揚,還略顯謙遜。
也記得她大哥說的,有功勞,得往大當家身上推。
這才顯得像個忠實部下的樣子。
劉宸也沒想到打下一座連城池都還不算的鎮子,能得來這么多貨物。
他道:“看來過去一個多月,因為我們封鎖了江面,漢口積壓了大批的貨物未能沿江調運,這次算是讓我們撿了便宜。眼下我們得想辦法,將這一切都給保住。”
“是守在城頭上,再把官軍主力打走?”
齊十一妹所能想到的保住,就是用軍事力量,去跟官軍主力糾纏。
劉宸搖頭道:“就地展開生產。”
“那是……怎樣?”齊十一妹雙眼都顯得很迷糊。
顯然這觸碰到了她的知識盲區。
劉宸道:“漢口本就是為邊軍制造火器的重要基地,我進城時,看到各處存放有大批江上游運來的木材,無論是造炮,還是造火銃,再或是造船,這里的資源都能用得上,眼下最缺的反而是人手。”
“怎辦?搶人嗎?”齊十一妹問道。
“做飯不一定得靠廚子,餓極了,是個人都能上。”劉宸道,“現在要的是一種規格制式,所有人按照既定的規制造,各司其職便可。與陸完的宣大兵馬交戰,估計還有個六七天的空當,就這些天,我們多造幾門炮、幾桿銃出來。也得造大批的火藥方便攻城。”
劉宸突然也熱血沸騰起來。
想到后世大行其道的漢陽造,隨即他就想把漢口鎮變成他的軍械工廠,以后再提到義軍所用的槍炮火器,一律都應該是“漢口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