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感情如此這般,我說怎么臨來鳴鷺前,您一勁兒囑咐我,叫我潤物細無聲的幫襯他,還讓我別多問為啥……得,孩兒都聽爹爹的,您讓我入,我就入。反正入了也不吃虧,知道多點兒總比什么都不知道強,嘿嘿!…對了,小乙,你哪兒來這么把大刀,給我瞅瞅!”
小乙將刀遞過去,陳亨拿在手里竟是十分沉重,直嘆粗漢這兩膀力氣不是蓋的。
漢子跟他解釋這刀的來歷說道:
“這刀名喚‘酣血’,是通緝大盜車禁之物,就是過年去義莊救那些孩子時得到的。這回手邊沒趁手的家伙,我就拿了這件東西過來,虧得之前斬殺了車禁,將這寶刀弄到了手,要不,尋常兵刃還真制不住這‘蠱獅’。”
陳亨聽聞,只是冷汗涔涔,不因為別的,只是過年那會兒,府衙報來的消息只是說小乙四人斬殺了幾十名蟊賊,卻不曾提這大盜車禁半個字,現在想來,那晚他們師兄弟五人行事當真兇險的很,要不是小乙功夫強悍,就是府衙派了百十名捕快去了,也得死傷無數。
此時,粗漢被他夸贊也沒什么反應,漢子口里只是可惜這車禁身上背的幾千兩賞銀,哀嘆:‘這錢算是打水漂了,這么多銀子得買多少吃的啊!’陳亨聽聞此話,沖著小乙笑道:
“官府不給你,我給你,不就是幾千兩銀子么,等回去的,咱們先搓他娘的一頓再說!”
“別了、別了,那銀子你要是真想給我,我能不能讓給這些陳家的護衛、隨扈,這些人都有家人,這回他們殞命在此,家中老小肯定要斷頓兒了…”
陳亨聞聽,也是點頭:“唉,小乙你放心,這事我肯定辦妥。”
陳大柏見小輩如此愛護、體恤下情,心中很是欣慰,自然他也少不了的要撫恤這些陣亡鏢師、隨扈的家眷。
當夜,血鴉堂來人十數,接應陳大柏回返,小乙與來人都很熟絡,陳亨見了,才知血鴉堂行事穩健,絕不是無謀劃胡亂作為。之后,血鴉堂眾人粗粗埋了幾十名護衛、隨扈鏢師的遺骸,將那程兆林和‘蠱獅’尸體裝入麻袋扔到馬上,要編個謊話說‘程兆林忠心護主力戰‘蠱獅’而亡。’,當夜便將陳大柏接走。
陳亨臨跟小乙返回學院前,割下那‘蠱獅’獅尾,非要回去做條鞭子留個紀念,陳老爺也不攔他,只是笑呵呵的跟兒子說,可別拿這物嚇唬羽兒,陳亨撓撓頭傻笑著答應了。
兩廂分別,陳亨再無后顧之憂,小乙更是跟他說:‘來接伯伯的血鴉堂小頭領離邪,功夫比自己不在以下,你大可放心,更何況這次不僅來了離邪一人,還跟來十幾騎彪悍殺手,便是再遇上什么妖物、土匪,也不是問題。’
小哥累了一宿,跟小乙回到學院時,已經快到卯時,陳亨走了大門回去,小乙則翻墻回了自己和墨嵐住宿那間庫房。
第二天睡足了,陳亨從包袱里拿出那根‘蠱獅’獅尾時,玉軒、大福都是駭然,再等小哥把當夜奇聞講了,兩個哥們更是驚詫,當然,陳亨編了瞎話隱去無數細節和小乙、血鴉堂相助之事。
之后,大福把這一夜驚魂變成書文,在學院‘落雁廳’里大肆講說,陳亨也拿出‘蠱獅’獅尾與眾人觀瞧,小乙也裝著好奇,圍上去打著镲,聽大福講逸聞怪事,更是露出如癡如醉模樣,到了驚心處,漢子還要扮得吃驚詫異,這番掩人耳目下來,暗害陳大柏的陰謀已算是破產,眾人生活重歸平靜。
房安城集星貢院中,大比結束之時,瓏兒找個閑暇,抓著小乙前去沾沾桂氣,督著他好好讀書,放榜之后,看著上榜的進士們喜氣洋洋、風風火火的樣子,瓏兒很是向往,可看著落榜的舉子哭天搶地、落寞無神,小乙蔫兒了幾分,忽然,瓏兒塞來一物:
“呆子,生辰快樂,福壽齊天,好好讀書哦。”
小乙低頭看過,手中多了個小圓硯,魚子黃,油潤細滑,顯然是好好琢磨過。
“齊天倒不用,白頭到老就成。”
“討厭…”瓏兒口不對心的握緊了大手,臉上紅過。
“哎,這可是好東西,老坑的料,我見張端有這么一方,他還跟李群顯擺來著。”
“嘖,越來越懂行了,看來我這沒送錯,嘻嘻。”
“晚上我哥請客,上東盞樓擺宴,還得給他選個賀禮呢,幫我挑個去?”
“嗯,走~”
過了幾日,小乙借著阿靜回家探望官谷的當口,便一同去了,到家后,粗漢偷偷將那奇香拿出請自己師父看了,官谷拿出那物一聞,便趕緊把香封死在了銀瓶之中,嚇得頭上冷汗直流,心突突的跳,趕緊服了凈心丸,之后把阿靜支開,讓女兒去做午飯,屋中只留了他們倆人,官谷這才露出慌張神色,駭然道:
“小子,你哪兒來的這‘惑妖香’?!!”
粗漢道:“前幾日,護送陳伯父回鄉時,偶然從一奸細身上得到的,怎么了師父,這東西有什么不妥么?”
官大夫急道:“當然不妥,當然是萬萬的不妥,這東西是邪物啊!我也只是見過一回,聞聽這物能驅使妖獸,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玩意兒。”
小乙奇道:“不是一般人,那也就是說是很不一般的人嘍!”
官谷使勁攥住這邪物,搖頭笑道:
“哼哼,想來除了王孫貴胄、身居高位的人,別人想要弄到此物簡直難于登天,你小子知道么?這東西一瓶能換一座城池了!你當是尋常大富大貴的人能弄得來的么?
…我跟你說,這東西源自魔國,是魔衣貴族驅使下賤妖獸用的奇藥,咱們這邊根本不會配制,如我和你師伯這般學問,都沒那個本事能配造出來,你自己想去吧!這里面事情可萬萬沒那么簡單了…
…還有,你宰了車禁,斷了那廝爪牙,他即刻便來報復,狠毒啊…”
小乙聽聞如此,便也眉頭深鎖,想來這形勢變幻莫測,若有魔國摻和其中,應不再是勢力派別爭斗那么簡單。
此時,屋外雷聲滾滾,烏云蓋頂,剛還是晴空萬里,霎時便生異象,地上人爭人斗之劇,比起天上波譎云詭之勢毫不遜色,倒讓這師徒二人都神出物外,胸中波瀾洶涌。
鬧完前番歹事,房安城里寂靜穩審了個把月,眾孩兒們吃吃喝喝、踢踢蹴鞠、看看小說、玩玩鬧鬧,哦,還有念學寫功課,這可絕不能忘了,于是,很快便到了端陽佳節又為敬師節,乃要隆重對之。
小乙去青竹巷探望過師父官谷,回來與同窗拜過松山堂主事楊林和姑姑東方遵月,又手書數封魚雁,遙祝父母、師伯劉韻、姨母姨丈、兄長、嫂嫂、干爹、魁嶸大祭酒西門伯伯、水清大祭酒玉玠安康。
隨著回信返來,他干爹也催促起了所囑尋查‘三寶’之事,粗漢看完秘寫回信,只沒轍念叨了句‘急也沒用。’
學院中,每年到了這節日當口,諸生不光要籌辦敬師節,還要舉辦龍舟競渡,不過外舍生沒得參加,松山堂這回參賽的,便是小飐這輩戊辰科的內舍生、和丁卯科的師兄們。
但一切仍如鳴鷺七大怪談所言,松山堂龍舟必輸,這年仍舊是行船至半路,便翻船落水,只把小乙眾人看得心中起急,松山堂主事楊林滿面疑云,卻還是想不透其中關隘。
“娘的,差一點兒就贏了,翻船翻得蹊蹺,像是有東西把船頂翻的。”
“哥,你沒喂了魚就算大吉,倒是想不開。”
“臭小子,明年陪我一起喂魚!你也跑不了。”
說起這七大怪談來,干爹的號令實在急促,小乙硬著頭皮就仔細打聽起了這些傳聞,正好師課過后,學院要放‘田假’,農戶子弟不論諸生、師長都要回家務農,又是一年暑熱之時,整個學院便都停歇下來。
這便也就到了不用回家的諸生最開心的時候,兩多月假期,愿意干啥都成,瓏兒為了省錢,選了留在學院苦讀,順便幫司業做些雜事賺銀,自然忙的很,墨嵐知道這樣兒能賺些散碎銀子,也叫瓏兒幫忙通攜,找了事做,這倆整天忙著拿耙子撓錢,倒是不亦樂乎。
“相公你趕緊去辦正事,想法子去拜見鹿轅公,好好查查那處隱秘。”
“就是,大哥,我倆著急賺銀,你快去查查。”
“不是,你倆這掉錢眼兒里了,哎?跑得到快。”
小乙不缺銀花,一是有手藝,賣些短刀、短劍、剃刀給房安各學院學館的諸生,能從鼎福莊結銀,二是泊堯每月匯來的五兩,兩個加起來,足夠他和瓏兒、墨嵐吃喝,除了跟魏東的烏衣社花些銀子給墨嵐和自己買些玩具、和給瓏兒置辦些魔國款式的衣服鞋襪,平常很少額外花銷。
所以,粗漢也不知那兩個合伙扛著耙子使勁撓錢,到底為啥,便不去管,自己便隨著玉軒大福幾個四處游玩,要多見些世面,多結交些朋友,以防不時之需。
假期中,常去之地便是‘錦穗閣’和‘東盞樓’,吃喝完了,便跟著大福去逛‘玉竹閣’,偶爾去賣蹴鞠的‘東錦圓社’轉轉,不過經常碰上龍嶙堂那般土匪,所以便也跟老板不熟,賣圖書的‘朝花閣’也很少去,原因是金酒掌著學院印社,相熟的孩兒們從不缺小說話本看,到手還都比‘朝花閣’早。
鼎福莊分號呢,平日眾人也去的少,畢竟家伙太貴,樣式不多,要想藏玩些短刀、短劍,從小乙這兒拿,也更方便,省了堂前阿昂的口舌,粗漢推介來更是細致入微,有好的家伙還都緊著自己哥們兒挑揀,又有折頭,賺了銀回去上賬,從不吃黑賣黑,畢竟律科稅法不是白學的。
這日里,瓏兒和墨嵐跑去舊府庫聽竹雨院清點破爛兒,小乙則被叫去見識些寶帽兒大街上的新鮮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