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胖大爺把路引拿出來,拍在那瞭高手中,那先生捧在眼前仔細看了又看,驚道:
“嗚…您原來是…”
勢利眼剛要念出胖大爺的名諱,卻被那雙胖手攔住,便把眼前這位的姓名塞回了肚里:
“小丫,幫、幫我記賬,快…”
那柜上剛才還看不上這胖大爺的小丫頭,這會殷勤成了親孫女,只聽她算道:
“爺爺,您這是,云赤光珠的耳墜子一對兩千四百倆,上等透粉白色走盤珠八十一顆項煉一串、一千六百二十兩,同等耳墜一對四十兩,黑檀珠耳墜一對八十兩,金色珍珠項煉三十六顆一串,一千四百四十倆,一共五千五百八十倆紋銀……您這是一萬兩銀票,實收一萬,找您四千四百二十兩您收、收、收、收好了…”
瞭高先生打住了小丫算賬道:“找四千五百兩,那八十兩零頭抹了,大爺…那、那、那我給您上后面找錢去。您且跟這里坐下等等,讓小丫給您沏茶喝。”
后面賬房先生見來了這么大款項,趕緊把戥子拿了出來,當著這胖大爺的面,又約了那對珰珠耳墜給他瞧了,確是一共兩分四厘重,總共這一趟下來,胖老爺拍下銀票足有五千五百兩,直把這柜上的約珠的丫頭、瞭高先生、賬房先生都吃驚不小,那瞭高更是冷汗涔涔,直扇自己耳光,暗暗叫苦。
等這瞭高哈著腰把這胖大爺送出來的時候,門口那樹下正有個漢子對著那狐臉黑狗贊個不停。
“好一條禍斗!嘬嘬嘬~過來、過來~”
贊這條黑犬的人,正是不遠處那家首飾鋪子‘古玥軒’的掌柜周響,這周響剛跟錦穗閣打完牙祭,往回走時,猛的一眼就被拴在‘水珍閣’前這條不起眼的黑狗給吸引住了,
大掌柜的快步向前,走到這狗面前仔細觀瞧,可這狗對他愛搭不理,嗚嗚哼著。這狗越躲,周響越想把它瞧個清楚,最后這黑狗叫他給瞧得煩了,干脆把爪子遮到眼上裝看不見。
周響怎么看這狗都好,見它不理自己,干脆湊過去伏在那狗身邊說話,這會正好撞上這犬的主人出來,那狐臉黑狗見了,趕緊站起身來沖著主人搖起尾巴。
周響回頭一看,不禁叫道:
“陳大爺!我說得呢,咱們這條街上怎么會有這神犬,敢情您來了!”
“真真真,沒瞅出這狗神在哪兒…”跟出來的瞭高先生貓腰瞅了瞅那黑狗,支吾著念道。
“婁大眼兒,你懂什么,這可是禍斗,禍斗啊!傳說雌玄犬被流星落屑擊中,才會誕下額頭印了火痕的禍斗,你個婁打眼,白長雙大眼了!”周響戲謔他道,狐臉黑狗汪汪叫了兩聲,似也在贊同周響的說法。
此時,房安城城東的狗市上同樣也是汪汪叫了兩聲,這叫聲卻比禍斗的聲音稚嫩了許多。
這天晌午過后,陳亨去逛城東狗市,在狗市里,他看上條幾個月大的白毛獚犬,這小家伙小短腿、矮墩墩,渾身毛色白如緞,略帶波紋,四條腿和尾巴上的叢毛很長,型也好看,如若獅子身上的飛絨,兩個大耳垂下,黑眼睛滴溜溜的瞅著陳亨,也不亂叫,只把前爪伸出去拍陳亨伸過來的手,顯得調皮可愛、機靈逗人。
陳亨覺得不錯,便買下來送到了幼羽家里,讓它跟岳母做個伴,哄岳母開心。等小子來到岳母家門口的時候,正看著一條狐臉黑狗在院子門口打轉,陳亨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進去,急喊道:
“爹,您怎么來啦!”
于是,陳大柏把自己來這趟的前因后果又給陳亨念叨了遍,緣是秦昌要在房安城蓋個戲樓,威逼來往房安的行戶捐資修樓,陳家買賣來往房安甚密,這回也被抓了壯丁,掏了一大筆銀錢。
好在這動搖不了陳家根本,陳大柏辦完公事后,便著急給兒媳置辦了許多禮物,仿佛這才是他來房安要做的正事。
大毛豆聞罷,傻呵呵的樂出來,可忽然間,這小子按住臉上的笑紋,皺眉道:
“不對、不對,爹,這些東西好是好,可我岳爹這宅子的位置比較偏,您把這么貴重的東西留在這里,回頭叫歹人貓上了,可要惹來壞事啊。”
楊氏也言道:“親家公,孩子說得在理啊,這邊平日常有小偷盜匪出沒,家里都是他爹的書,沒可偷的,這些日子來還算平安,可您把這么貴重的東西留在家里,我們都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陳大柏想了想,一拍大腿,想是確實自己考慮差了,只顧給兒媳婦添置好東西,卻忘了江湖上不能露財的規矩,嘆道:
“唉唉,只顧著讓孩子高興高興,忘了這檔子事了。親家母,我多少年沒來過房安城了,我有點兒考慮不周了,賴我、賴我。”
楊氏推卻道:“您還是先拿回去吧,放在您那兒最踏實了。”
陳亨忽然阻住岳母話頭:“不妥、不妥,今日我爹把東西當眾買了,拿了過來,這消息肯定傳出去了,就是讓我爹帶走,您這也安生不了…
…這樣吧,爹,聽紫穆說‘古玥軒’房安分號有座水晶地窖,可說是房安城最穩固的地方,明日您把最貴重的幾樣首飾存上,只要您去存了這東西,估計街面上的耳目很快就會把消息遞出去,我岳爹這邊也就算安生了…
…且這事我只要跟紫穆說一聲就能辦了,她是那兒的少掌柜嘛,我再把這兩副略便宜些的珍珠耳墜拿回寢廬,存在八寶乾坤柜中,我那兒在學院里安全的很,那柜子不容易丟東西。”
陳大柏贊道:“好小子,想得周到啊!”
楊氏也夸贊著陳亨道:“我這寶貝女婿,哎,怎么瞅怎么好!”
屋里三人斡旋著如何存放貴重物品的事宜,屋外那條‘禍斗’也正在用前爪拍著伏在自己身前小白獚的額頭,仿佛也在囑咐它好好看家,那小白獚機靈得很,沖著‘禍斗’汪汪叫了兩聲,看來已經明白了這神犬的意思。
第二天,陳大柏帶著一袋寶珠去了‘古玥軒’,將貴重的珍珠首飾都存在了水晶地庫中,聲勢做的響亮,掌柜的周響也成心放信出去給那些跟‘古玥軒’門口逛蕩著的當地氓流、眼線,周大掌柜便又逮到機會抱著那‘禍斗’逗玩了一番,弄得那狗蔫了半天。
等存好那些重貨,余下黑白兩對兒珍珠耳墜就都存在了陳亨屋里。之后陳大柏擺了酒席請了羽兒一家,同行還邀了幼羽金蓮姐妹紫穆、山兒、陳亨同廬幾個哥們去東盞樓吃了頓好的。
陳亨給老爹推介了小乙、北王小世子玉軒、鹿轅公家的郡主小山,陳大柏見了兩位貴胄直贊人物風流,拍了拍小乙肩膀更夸‘好壯實的小子!’。
因為都不是外人,席間自然把酒言歡、痛快淋漓,陳大柏還轉給小乙一封書信,便是來自軫城鼎福莊,胖大爺叫他回去再看,小乙會意,收好書信,接著吃席。
等吃完酒席,陳大柏和驪晚山有些微醺,陳亨、幼羽把驪晚山送回了宅邸;紫穆跟大福則帶著山兒、玉軒回了學院。
小乙背著陳大柏,將老爺子送去柯楚寒家的東興邑館小歇,不想路上陳大柏似醉非醉的伏在他耳邊說道:
“…今夜…,我這里,不管發生什么,不可出手,守住學院…切記切記…”
小乙聽聞腳步略有頓促,剛想回頭細問,卻被陳大柏抬手一拂,按了回去。
一切安頓好后,小輩們都回去學院,晚飯呢,湊合著在學院門口攤檔上就給解決了。
傍晚時分,一眾學子聚在幼羽風齋,看著陳亨給姑娘換著戴上那兩副珍珠耳墜,姑娘們見了都說好看、十分艷羨,小子們也都見了不尋常的美色,更祝陳亨、幼羽早日完婚,早生貴子。
大福更是搶著要當陳亨孩子的干爹,陳亨撓頭道‘得,我家要出個說書先生了。’直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臨睡前,幼羽拿出公公送來的刺玫蜜,分給眾姐妹,小子們更夸羽兒體貼、周到。
誰人也沒發現小乙滿面的愁云,粗漢只獨個兒站在院中,望著明月,有些忐忑。
這一天萬事倒還順遂,可到了中夜,東興邑館這邊果然如陳大柏所說,出了岔子。
丑時二刻,房安城里只剩下些做夜宵的攤檔還在營業,這些攤子多數聚集在東興邑館前的東興大街上,有些行腳的商旅、或趕考的舉子走夜路到此,難免肚餓、口渴,于是就在小攤上隨便吃些,如此便養活了不少經營夜市小攤的人家。
迷瞪到半夜,陳大柏酒醉后醒來,嘴里叫渴,便下樓去,半醒著在邑館大堂喝了些粗茶、吃了些小點,再放過水之后,才醒過來神,頓覺肚中有些饑餓難耐,原來胖大爺午飯后一覺睡到現在,至今晚飯還未用過。于是,老爺子見門外攤檔還在營業,便帶著隨行‘禍斗’要去吃些夜宵。
這些小吃攤檔也沒什么特別的,無非湯面、魚丸、餛飩、餃子。陳大柏點了碗好消化的鮮蝦餛飩面,吃飽后,在邑館大堂中坐了會兒,待到丑時六刻,才又返轉屋中繼續睡覺。
陳老爺剛睡下不久,屋中那‘禍斗’便開始嗚嗚低吟。他剛躺下且睡得淺,當聽到自己愛犬警示便轉醒了,但沒動聲色,依舊裝作在酣睡,更是假裝鼾聲如雷。
如此僵持了有半刻,胖大爺也沒見有什么動靜,心想著:‘難道這黑狗示錯警了?’正這時,突然窗外有了動靜,聲聲凄厲貓叫,半夜時分,讓人聽了倒有幾分詭異。
‘禍斗’這時堵在那扇窗前,低嚎著露出犬齒,已經蓄勢待發,陳大柏這才覺出不對來,回首一看,眼前景致讓他面容竟有些失了顏色。
正當時,他只瞥見窗戶紙上映出個鬼影,是個貓樣,但那兩只眼睛實在嚇人,如若明燈,那貓尾更是奇異,竟有兩條,當夜明月中天,月光照得那物十分清晰,那貓兩條尾巴如蛇,尾尖蛇頭眼芒如電,蛇口中吐出兩條芯子,簡直恐怖駭人。
當夜無風,初春薄燥,陳大柏出去吃飯時,開了會兒窗戶通風換氣,回來后,只把窗子虛掩上,并未上鎖閂。
這時,那貓妖輕輕一頂便把窗子推開,嘯叫幾聲,見眼前‘禍斗’不退,便沖將下來,要繞著彎往陳大柏身上撲。
不想神犬動作異常敏捷,幾次都擋在了那物身前,叫它不得肆意攻擊主人,貓妖見躲不過了,就沖向狐臉黑狗,與它斗在一處,那妖鬼首尾都有要沖,‘禍斗’對付起它來竟是有些落了下風,但神犬依舊不退半步,死死抵住了那妖。
胖大爺這時偷瞄著屋中情勢,見那物雖然鬼厲,卻也沒有那么神武,無法只手遮天,便瞧了個空隙,突然翻過身來,將袖中一物抖出,那物落在地上,便和貓妖纏斗在一處。
從陳大柏袖中躥出那紅眼精怪,尤其對貓妖兩條蛇尾非常在意,紅眼精怪死死咬住妖物后身,沒幾下便斷了其中一尾。妖物吃痛回頭看去,才見著那東西真身,原來竟是條赤瞳蛇獴,蛇獴見它身形慢了下來,更是攻得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