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我,就躺地下不走啦~!”
“四哥哥,山兒醉了啊,回頭她真躺地下凍壞了。”
“得得得,打小兒就拗不過你們倆……”
小乙聞聽,轉(zhuǎn)身向著山兒,右手穿過她腋下,左手抄起孩兒雙腿將她抱了起來。粗漢就這么抱著她出了東盞樓,陳亨、幼羽陪著身旁,朝東邊青竹巷里的鹿園走去,山兒此刻迷迷糊糊的靠在哥哥肩頭,手里擎著那個虎頭燈籠給小乙照著路,倆人嬉笑著,互相溫暖著,一路上倒也有趣。
“好暖和哦~”山兒臉頰貼著小乙臉頰,迷迷瞪瞪的的說道。
這會兒,半空有些陰藹,那天上落下的雪片也如鵝絨般,紛紛朵朵,看上去很是柔軟,只把這年三十的傍晚襯得更加溫煦和暖,叫人心情松逸。
鹿園離東盞樓不遠,兩刻工夫小乙和幼羽、陳亨就跑了回來,還帶回了鹿轅公給包的十幾個紅包,羽兒要帶相公回家過年,兩廂就此別過。
“給二老帶好,愿伯父、伯母貴體安康,如松如柏,新春闔家承歡、萬事順遂。”
“四哥哥,你可別惹事,好不容易回來安穩(wěn)下,我和山兒心里都踏實了。”
“媳婦兒,他打小特能惹事生非?大過年的,這么囑咐他。”
“別提了,如今有瓏兒在還好些,小時候是誰也管束不住,混世魔王一般。”
“嘖,就別扒我了,毛豆兒、羽兒,這個謝謝啦。”
說著,小乙揮了揮手中小錦盒。
“不用客氣,四哥哥,那我們回啦~”
兩廂別過,等出了城門,眾人走在東鷺大道上,觀著雪景,提著年貨,不快不慢的朝著學院往回趕。
小乙邊溜達、邊想著今天不用再扮黃大仙偷吃了,瓏兒今天掌管著學院灶房,自己只管敞開肚子吃喝,想來這過年也是不錯。
想著想著,快到鳴鷺莊時,在莊外那棵大槐樹下突然倒斃出一物,撲在道旁,只嚇得紫穆、小七子兩個丫頭驚惶失措,還好大福夠機敏,趕緊護著二女閃到一旁,墨嵐、玉軒上前探了眼,轉(zhuǎn)頭叫道:
“大哥,是頭熊!”
“啊?!”小乙聽聞只是一愣。
“大表哥,真的是熊,不過是頭小熊,個兒不大,好像快死了。”玉軒見小乙不信,又解釋了遍。
“咱們用把它丟到甬道下面去不?”墨嵐問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它都這樣兒了,你就讓它安安穩(wěn)穩(wěn)的死在這里吧,明日自有莊民來打掃,咱們走吧,別管它了。”
大家聽了粗漢的,躲著那熊避著走,往前小跑了幾步,大福成心犯壞,追著紫穆幾個丫頭叫著‘狗熊來追你們啦!’鬧得三個女孩咯咯直樂,小摯更是瞅著這熊就想起剛吃的熊掌,簡直煩膩的不行,趕緊躲著跑了。
回了學院,小乙剛想去鷺湖邊看哥幾個放花,卻被瓏兒趁人不注意時給悄悄拉住,粗漢明白了女孩的意思,借口說喝大了有些頭暈,便跟眾人分開了。
瓏兒把他揪到了自己屋里,倆人就著小酒吃起了姑娘包的餃子,瓏兒給小乙杯中斟滿果子酒時,隔著琉璃窗,正好看著那怒放在夜空當中的焰火,三十晚上屋外雖冷,粗漢心中卻是熱乎。
待小乙跟瓏兒提起吃的那熊掌來,說太難吃,就沒給她帶回來點兒嘗嘗,女孩卻說:
“我吃過那個啦,六歲以前,外公、外婆帶著我和爹娘住在上京,那年春節(jié)正趕上爹爹去瓊鑾宮饗宴,爹爹帶回來些,我吃著還好啊。”
“那么膩都成,丫頭口味可夠重的…”
“要不能喜歡你了吶。”
“這個…我跟熊掌能有一拼?”
“唔…估計熊掌還跟你比不了,得要那生吞猴腦才能和你一較高下了。”
“那個你也吃過?”小乙咧著嘴,簡直無法想象生猴腦的味道。
“沒吃過,后來我聽奶奶說的,早些年魔國來朝,瓊鑾宮宴請魔國使臣吃的那個…”
“墨嵐今天也不愛吃那個熊掌,看來這小子的魔國血統(tǒng),被咱天朝同化的夠嗆咯,嘿嘿。”
“沒有啦,那些魔國的狐族使臣也吃不下,他們愛吃的跟咱們差不多,不像傳說的那般喜食生冷血腥的東西,奶奶說他們最愛吃芙蓉雞片、雞絲春卷、豆皮肉糜卷、纏絲兔,素食他們也愛吃的很,而且他們還愛飲淡茶,那猴腦他們一口都沒吃。”
“這樣啊…哎,瓏兒,快看他們放的這‘九龍治水’!這可是今天的重頭戲了!”
瓏兒聞聽,急匆匆轉(zhuǎn)過頭去看窗外那奇異煙火,只見那金色的煙火在夜空中四濺,仿若條條長龍、尾尾金蛇沿著天際漫散開來,爬滿了寂靜的蒼穹,把這大年夜裝點異常絢爛、斑駁雖壯觀之極、但卻一縱即逝,讓人看完后盛嘆奇景,卻意猶未盡。
興致未盡之時,小乙掏出個銀鈴牛角做得眼鏡,手工極細,鏡腿兒上還帶條銀鏈子,眼鏡片也是水晶的,只是比瓏兒現(xiàn)在戴的那個小了一圈,還是個圓眼鏡。
“十五歲生辰快樂,學業(yè)再攀高峰。”
“唔。”
“不喜歡?”
“外公留給我這個眼鏡已經(jīng)不便宜了,你這得多少銀子?”
“自己做的,要啥銀子,就這倆鏡片兒,找驪伯伯勻得舊物,陳亨幫我討來的,他給羽兒配了新的,我才想起送你這個挺好,他老太山家眼鏡特多,現(xiàn)在驪伯伯眼睛花了,早年這個用不上了,這鏡片兒沒有遠近虛實,原來是養(yǎng)護眼睛用的,倒也沒養(yǎng)護成,所以,用功看書還得適度,過猶不及。”
“唔…”
“再唔,揪你兔子耳朵了……哎,對了,剛喝酒了沒?”
“沒啊,等你回來一起喝的。”
“正好了,回來時,跟老柯要了包福參黑酒館的高馡茶,給你嘗嘗鮮兒,還有配著吃的乳酥和糖薄脆。”
“喲,這還有罐兒奶酥油和石蜜沙糖……包點心的桑皮紙上印的這是沖泡的法子,還挺講究,我試試去~”
換上新眼鏡,瓏兒拿小鏡子照了照,看還那么傻夫夫,便就心安了,樂呵呵去沖高馡茶來嘗,接著過年。
等花也放完了,餃子也吃完了,這群小子、姑娘跑回山兒和小仙兒所居那座連脊大屋里折騰的時候,小乙跟瓏兒也溜達了過去。
進了屋,他倆找地方坐下吃著點心、喝著茶,瞅著身旁眾人打著葉子牌、吃著零嘴兒、說說笑笑歡天喜地。
“玉軒,咋沒叫小姑過來玩兒?”
“叫了啊,姑姑她魂不守舍的拿著個小鏡子,癡癡傻傻的照來照去,拿著玩兒,根本不理我,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癥,估計果子酒喝多了吧。”
“嘖,別是有相好的了吧,這么心無旁騖的。”
正說著,忽聽大福犯壞,逗著掌門:
“掌門,你看我像不像那狗熊,嚇不嚇人?嗷~”
“滾犢子~”
大家聊著頭回吃熊掌的趣事,大福還沒完沒了裝狗熊嚇唬紫穆,粗漢見狀突然想起一事,剛剛吃完飯回來,看到那頭倒在路邊的小熊,細想來有些蹊蹺,讓他心里怎么都放不下。
粗漢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便說是打把勢賣藝人的熊,它也不會倒斃在這里,那都是賣藝人的身家性命怎么可能這么糟踐!這房安城附近也沒狗熊出沒,簡直是越想越不對,突然粗漢把手中茶杯撂在桌上,道:
“你們都先消停會兒,我覺著有件事兒,很是不妥。”
“大表哥,你又想什么呢?”
“那熊!”
“我就說把那熊扔到甬道下面去,大哥你不讓,結果這會兒又想起來了。”墨嵐攤了攤手。
“什么熊?”瓏兒好奇問道。
玉軒把回來時碰到那小熊的事情,給瓏兒說了遍,大家聽完后,也沒懂小乙到底在乎些什么,瓏兒只是覺得小乙說的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有道理,其余真不明白粗漢怎么考量的了。
大福用扇柄刮了刮脖子根道:“小乙,你到底看出什么不對的事情來了?”
“我還沒琢磨透,記著原來好像誰說過什么,跟這熊相關聯(lián),卻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那熊什么樣?”瓏兒又轉(zhuǎn)頭問玉軒道。
玉軒這會兒正撒賴趴在小紫姐姐床上,吃著橘柑,小少年擺個了死熊的姿勢,把臉朝下趴好后,笑道:“就這樣啊!”
“哈哈,這哪兒是熊啊,熊怎么會臉朝下趴著…”瓏兒推了下眼鏡,輕輕搖了搖頭。
瓏兒這一句無心之言,卻讓小乙猛的轉(zhuǎn)醒過來,粗漢騰的下站起身來道:
“奶奶的,那不是熊!那是人!”
眾人不解,墨嵐問道:“大哥,你看錯了吧?”
“狐貍,咱們在冰云讀書時,你還記得王先生給咱們講的那‘采折’?”
“…呃…好像還記得,不會吧…當時不過是王先生道聽途說來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八寶這時突然打斷了他們的爭論:“看看去啊,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還用這么糾結,反正道兒又不遠。”
“對啊,走!”
于是,小乙?guī)Я四珝埂⒂褴帯藢殻厝Q鷺莊前那棵大槐樹下,發(fā)現(xiàn)那‘熊’還在,小乙摸上前去,只見那‘熊’感覺到有人來了也不躲,直直爬向粗漢。
漢子拿燈籠照亮,仔細觀瞧,忽只見那‘熊’用爪在雪地上畫了‘救命’二字,小乙這才發(fā)現(xiàn)那熊頭眼睛不會活動,原來是兩顆琉璃珠子,這定是采生無疑了。
粗漢趕緊上前,抱起孩子翻過來,那孩兒用爪子拍拍熊嘴,幾人望上去才知,孩子的頭套在熊頭里,粗漢趕忙抱起孩子就往學院跑去,眾人急急跟在后面。
到了學院,漢子把小孩帶回自己屋里,學院眾孩兒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小乙趕緊讓大家燒旺火盆,給這孩子取暖,還好小孩有熊皮護著,還未凍僵,不大會兒便回過氣來,大家仔細打量他,感覺這小孩超不過十歲,也就八、九歲大小。問他話,那小孩卻說不出,八寶想起他會寫字,便拿來紙筆讓他用寫的跟大伙交待。
果然,這招管了用,那小孩用隔著熊皮的手抓著筆,寫出自己原是南陵郡金鬼城人氏,本姓齊,七歲時被拐走,之后才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歹人又喂給他藥,讓他不長個,之后帶著他往鄉(xiāng)間、小鎮(zhèn)四處游走,騙錢斂財。
如今五、六年過去,現(xiàn)在自己應該已經(jīng)十二、三歲。幾個女孩看到此處時,不禁抱著雙臂、掩著口,眼中淌下淚來。
那孩子接著寫到,拐走自己的人是個幫會,總共有四十幾人,首領倆人,幫中還拐帶了十幾個孩子,令男孩四處要飯、要銀,女孩則更不用多說。
今天是大年三十,那幫賊人都喝醉了,自己才能逃脫,望著西邊城邑燈火一路行來,到了鳴鷺莊本想求人救命,可自己早被藥啞了,說不出話,被莊丁當成野獸往外攆打,孩子趁著夜黑,躲開莊民捕殺,最后倒在鳴鷺莊外甬道邊的大槐樹下。
學院眾學子看到此處,早都沒了過年的興致,直嘆世道艱險,惡人為魔。小乙拿定主意,要誅殺此伙歹徒,便與眾人道:
“咱們得去把這幫歹人端了,等明天一早,他們醒過神來,知道走脫了這孩子,恐怕要跑個干凈。”
“這幫人渣,年三十也不讓人消停,大哥,我跟你去。”墨嵐先放了話。
“大表哥,我也去!”玉軒把寶劍領在手里,憤憤不平。
“師兄,我也去!”小舞追著小乙道。
“你們誰還要來?咱們一起去擒拿這幫賊匪。”
莫凰聞聽皺眉道:“孩子已經(jīng)救下來了,這事情咱們自己還是莫要多管,明天再說吧。”這廝身后吳浪草、薊鸞陽都點頭稱是。
“等明天一早,那幫人早就跑了,他們到了別處還要害人,怎么能就這么放過他們!?”
薊鸞陽奇道:
“問題是,你們幾個打得過他們么,照你說的,他們都是成幫搭伙,就咱們這些學院的學生,怎么能敵得過?”
“你說咱們學的功夫做什么用的?咱們又不是文弱書生!”此時,大福有些惱了,俊俏臉龐上騰起薄怒。
可薊鸞陽一句話,就把大福噎了回去:
“當然是強身健體用的,你以為還能是讓咱們上陣用的?你當那些混江湖的都是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