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聰笑道:
“你看了便懂了。”
“多謝兄臺,我這就證明給你們看。”
說著小乙將手里五個子扔入了茶碗中。
瞬即,周圍眾人皆明白了小乙的用意,不過大家也都很佩服張聰的機智,那稻家家更是拍著手笑呵呵的看著張聰。
“黑老板,你還有何話說?!”
小乙指著碗中浮起的羊油,沖著那攤檔老板說道。
那老板依舊咬定牙關說道:
“你隨便弄幾個沾了油的銅子就能證明這銅錢是我找給你的?!你這騙子到有些頭腦,不過,就這點油說明不了問題!哼哼,你這招要成,以后隨便來個人拿著沾油的銅錢便來跟我要餅吃,我豈不是冤大頭!”
“你!…”
小乙氣得快翻了白眼兒,可一下也不知說什么好,滿臉焦急。
站在小乙身旁的張聰看了眼那碗中浮著油花的熱水,只見他用手從中撿起一物,聞了下,忽然輕笑了聲說道:
“何老板,我勸你一句,別欺人太甚了,這天下比你聰明的人可有的是。”
張聰此時語氣十分篤定,只叫那攤檔老板心中打鼓。
旁人看來也不知誰對誰錯,覺得這個有理,那個也對。
那攤檔老板突然眼珠一轉,說道:
“張公子,我敬你是個讀書人,你又和東家的女公子走的近,我不與你爭辯,可你這便宜女婿還沒當上呢,你管不著這買賣上的事情吧?!”
“呃…”
張聰被他這么一噎,有點兒說不出話來了。
“何四,言多必失,我還在這里呢,你留神禍從口出!”
稻家家見張聰臉上不好看,突然變了神情,露出嚴厲表情來,一下攝住了那攤檔的何四。
不過這何四愣了下后,狡黠的說道:
“大小姐,您自己說的,說話做事也要講個據證,現在你又要用勢壓人,我不服!”
“何四,你!…臭聰明~~~他欺負我。”
稻家家變得到快,突然撒嬌扥著張聰的衣袖求救起來。
張聰見著家家望來那嬌憨無助的眼神,頓了頓,轉身面色肅然的對何四說道:
“嗯,好吧,何老板,我看你每日起早貪黑的也不容易,本不想揭了你的底,讓你以后不好生活,不過你既然執著如此,讓大家都難做人,我也就罷了……
…學生現下便就把這個中關節透給大家知道,你要吃了癟,只能怨自己貪得無厭、做人不留余地。”
“我倒要聽聽你說些什么關節!少來唬人!有種就說來聽聽!”
何四已到此時還如此囂張,不過機智的外人看來,卻是他自取滅亡無疑。
“好吧,老話說‘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你為了百來個子兒掙扎到這般田地,這話中說的瘋狂也就你這般模樣了!”
說著,張聰突然拿起那個盛著銅錢的茶碗來,轉過身,面向圍觀的眾人謹慎說道:
“街坊們,你們看這杯中浮起的油里還有什么?”
大家低頭望去,只見那碗中飄著數片蔥末。
“此蔥不是尋常的青白大蔥,是玉蔥,又叫球蔥。球蔥氣味甘甜,微辣。你這羊肉餅與房安城中別家賣肉餅的不同,獨你一家和餡用這玉蔥配羊肉臊子,你餅好吃的關鍵也就是用了這玉蔥…
…玉蔥于我東孟郡小有植種,不過不是十分繁盛,品質也不如西監郡的好,運到咱們這里也不過兩分銀子一斤,你這一角肉餅就要三十個子,算上羊肉十六文、麥粉兩文、香油兩文、玉椒三文、海鹽三文和你的手工十文,一張餅也不過成本四十個子兒,…
…你這是翻番的利潤啊,家家的令堂大人又不怎么收你的地稅租金,東主只為招攬人氣,也是為廣大食客著想,讓大家能就近享用各方美食,在東主如此美意之下,你這倒好!賺錢賺瞎了眼,百來個子兒你也豁出臉去騙,你這不是到頭了又能做何解釋?”
何四話鋒一轉,見風使舵道:
“那就是他知道我家秘方,他用油煎過的玉蔥碎沾到銅錢上,來騙我餅吃!”
張聰嘆道:
“你還狡辯!?為了騙張餅,那還真是勞神費力了,才一錢銀子的事情,人家若是知道你的配方,便把這配方賣了也不止這點兒銀子,想要個幾十兩銀子都易如反掌!誰見過這么不計成本的騙棍?”
何四打岔道:
“張公子,你今日為何如此為了一個丐棍與我爭辯!?真是奇怪了!”
張聰不解問道:
“你怎知他是乞丐?”
何四撇嘴道:
“他穿的還沒街口要飯的好呢!邋里邋遢的,不是乞丐難民又是什么!”
張聰篤定道:
“哼!你這人真是勢利至極,今天算你瞎了眼了。”
何四耍無賴道:
“我倒要看看是我眼瞎,還是張公子你眼瞎,我做買賣十幾年,我可是老江湖了,嘿嘿!”
張聰話鋒一轉,肅聲說道:
“你別東拉西扯的拖延工夫、想對策,對于你誣陷人家騙餅之事,你還能作何解釋?!趕緊道來。”
何四看繞不過去了,便眼珠又一轉,獰笑道:
“你…你…不不不,是我記錯了,我給過他餅了,是這小子吃完了,又來找我要!要多騙我的餅!嘿嘿,就是這么著!”
張聰從桌上隨意撿出一頁白紙來,塞入小乙口中,拿出來看了看,又聞了聞,沖著何四說道:
“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羊肉玉蔥吃過之后,口氣極重,半天都下不去,這位兄臺口中并無異味,更何況,大家看這紙上,除了這位兄臺的口水,并無肉油!他怎么就能把這餅當場吃了,卻又不在嘴邊留下任何痕跡!?何老板,你是不是來給大家做個樣兒看看,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此時,突然周圍暴起熱烈的擊掌之聲,喝彩之聲也是不斷,那何四絕望的呼喊聲,早已淹沒在周圍人群對張聰這精彩證論的叫好聲中。
“我就是餓了,想吃塊餅,你何必呢!”
說著小乙抄起一張肉餅來吃,且回身沖著張聰抱拳行禮說道:
“多謝張兄,在下金……”
張聰忽然接話道:
“金小乙,今科鳴鷺學院、松山堂新晉,我認得你。”
“在下惶恐,不知張兄如何記得我了?”
張聰回禮道:
“會饌堂那一役……師弟也不是一般人物,那些話也是我所想,可是不敢,往后還請多多關照。”
粗漢嗤笑,不想吵頓架,竟吵出了名氣,簡直禍福相倚。
“再有……”張聰上前半步,拿扇子遮住口邊,小聲道:“你頭前那個水煎包砸破了窗戶,我跟著又丟一個進去,才砸破了那刁廚子的頭。”
“…張兄啊,你也不是一般人物啊。”
家家此時也調皮的跟粗漢撒起了嬌:
“小乙師兄,今兒這事還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也要多多光顧我們家的生意哦~嘻嘻!”
“那個自然,我本來也是跟妹子和兄弟來給你們家捧場的,這個…”
說著小乙指了指何四繼續道:
“就是個意外而已,不過借著他的胡攪蠻纏,倒叫我見識了張兄的厲害,兄弟你實在是聰明絕頂。家家妹子你有福氣啊!嗯,這餅確是好吃,不過趕上這樣式的老板,可惜可惜。”
他們這邊正說的熱乎,突然有個小哥撥開圍著他們三人的人群喘著氣叫道:
“喂,小乙,你別跟那黑心老板吵啦!我排著這包子了,親娘啊,這包子簡直要了我親命了。”
話音響處,來人正是大福,這時,他抱著十來個荷葉包顛顛兒的溜達了過來。
小乙見狀邊謝過大福,邊撕了半張肉餅遞了過去:
“多謝多謝,回頭我讓大表弟送你張他的畫兒,這羊肉餅好吃,吃不?”
“吃,餓死我了都快!”
大福樂呵呵接過餅來,便往口里塞去,嚼了幾口,眼冒異彩,喜道:
“哎,這餅跟我老家吃的味道差不多啊,難得,不錯不錯!錢我都給過了。這七包你的,這四包我的,等會兒我拿上去給玉軒、毛豆嘗嘗。小乙你別說,這包子味兒不錯,我剛吃了一個,真香!”
小乙心說‘這小子可以,知道我親朋好友多,剛忘了囑咐他多買,結果這小子想的比自己還周到,除了給山兒和小器老頭兒的,連師父官谷、阿靜、瓏兒、小飐和遵月姑姑的都給買好了。’
“這位是…”張聰見他倆熟識便打探道。
“也是松山堂的新晉,他叫大福,樓上‘聽月’雅間里,還有兩位師弟、一堆妹子呢!”
家家驚道:
“哎~我家‘聽月’雅間可不便宜呢!還從沒有新晉學子能進得去噯!便是達官顯貴也沒幾個敢進去坐的。”
大福戲謔道:“嗨,樓上有個土豪唄…”
小乙嗨了聲,續道:
“還是個大土豪…哎,對了,聰明老弟,我初來乍到鳴鷺學院,新鮮的很,你博聞強識,可知學院盛傳的好玩兒之事?就那種能嚇唬妹子玩兒的怪談。”
聰明聞聽,面上表情復雜,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考量到了什么,微笑著剛要開口,不想,大福上前插了一腳,打恭說道:
“對了,張兄,剛才排隊之時,聽聞食客們說你段子寫的好,兄弟我好說個段子,今日咱們投緣,小弟我想拜讀拜讀,不知可否?”
大福打岔,卻讓張聰松了口氣,聊到自己喜愛之事,前話順勢便作了耳旁風,張聰喜道:
“哎呀,這個自然,原來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大福招呼道:
“那咱們樓上請吧,張兄,帶著你家妹子一起,咱們聯誼聯誼。”
張聰回道:
“走走走,咱們聯誼聯誼,家家快來。”
稻家家笑呵呵的回他道:
“好啊!等我把你寫的那些段子收拾好了,就來哦!”
大福轉頭招呼小乙道:
“小乙,走啦!別跟那兒唬著那個黑心老板啦。”
此時周圍圍觀的眾人,轉頭再看何四,那灰孫兒臉上便真的已如死灰一般模樣。
這會兒,小乙被大福打斷了問訊也是無奈,見張聰談及此事心事重重,不好再去追問,只得從荷包里掐出一錢碎銀零五個銅板,扔到何四攤案上,嚇得何四打了個激靈道:
“你…你要干嘛!?你這是要先給完我藥錢,然后打我怎地?!”
“給你個屁藥錢!你聽過干架就打這點兒錢的?…大家都看著呢啊!我給肉餅錢了啊!”
說著小乙從竹笸里抄起張肉餅來,之后沒好氣的沖著何四說道:
“你說干嘛!?我不夠吃不成啊!?神經!”
說完,嚼著餅,挎著荷葉包,跟著大福、張聰往‘錦穗閣’三樓的‘聽月’雅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