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兒拉著粗漢道:“哥、哥,咱們走了。”
“哎哎,丫的還沒賠我酥肉!…”
紫穆這會兒還沒醒過神來:“呃,這是要干仗了?…”
“穆穆別犯楞了,快走啦!”
片刻之后,‘落雁廳’里,羽兒帶著幾個沒頭腦的踏實吃著夕食,粗漢嘴里還在嘟嘟囔囔:
“就恨人克扣我的飯,他大爺個燕巴虎兒的,今兒他娘的鹽放這么多,齁兒丁兒咸,上輩子炸過鹽井怎么滴…”
“噗…閉嘴吃飯,羽兒給弄口茶水,我也齁著了。”
“你倆撣撣鹽末再吃啊,都餓死鬼托生的。”
挨了紫穆和羽兒數叨,小乙虎著臉,吃著姑娘們分給他的酥肉時,心生一計:
‘哎~!要是趕明兒能惹些事端,跟那幾個廚子干架,自己往地下一躺,訛上他們,把那幾個抓去關了,那廚下不就沒人看守,那不就能……’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他這兒吃完飯,喝著羽兒泡得海棠果茶,過了小半時辰,正想著自己得意的詭計,就瞅見雪盈的爹喬大人風風火火從眼前走過,后面還跟著不少捕快,等瞅見后面跟上來的宮澤遠,小乙趕緊上去揪住他問道:
“咋了這是?”
“你砸搶會饌堂了沒有?”
“啥?”
“沒有、沒有,四哥哥就罵了兩句嘴,被我們拉出來了,剛在這邊用過飯。”
“那還好,剛才會饌堂那邊打得不可開交,公廚被砸成了破爛市,仧記的廚子更被打的滿臉開花,學生也傷了好幾個,仧捷摁不住了,叫了我岳爹來,正要拿人呢。”
“啥?”
嘴上驚訝十分,小乙心里早樂開了花,暗度,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夜里就見分曉了。
月上不知道幾竿,反正夠晚,學院里靜的駭人,一道黑影就沖進了公廚的后院,這夜,監丞仧捷都給抓去了房安府衙,公廚這邊連個人毛都不見,而且,進去才知,前后門都給砸斷了門鎖、門閂,真是一場好打。
溜溜達達到了廚下,趁著明亮月光就見窗下炮臺灶頭空著,鍋碗翻飛,偌大個公廚,都沒地方下腳,打開火折子,瞅了仔細,北墻下確有個神龕矗立,走近細瞧是個木雕的灶王爺,可這灶王爺騎的怪獸,不知何物,小乙上手去查探,發現這神龕有些不妥。
這木雕居然能轉動,可左轉右轉好幾圈,都沒什么反應,到底是啥機巧,擺弄了刻半小乙急道:
“完蛋,不會弄,別瞎耽誤工夫了。”
想到能幫自己這事兒的,只有一個人,自己親媳婦兒,便趕緊往東園風齋趕去,到了瓏兒屋前,瞅見都已睡實,他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恰巧院里常喂的野貓——金絲虎‘二子’路過,便抱過來隔窗扔了進去,那貓真對得起小乙,落在屋里就是不叫,打了個滾兒竟然趴在瓏兒床邊睡了。
“大爺的,逗我是吧?你不叫,老子叫還不成~喵喵~喵喵~嗷兒~喵喵~”
這一通亂嚎,真還就把瓏兒喊起來了,丫頭點了燈盞找貓,卻找到只老實巴交的,阿靜幾個也醒了,嬌嗔幾句,讓趕緊把‘二子’抱出去,等瓏兒披了衣服抱了貓出來門口,陡然見到小乙,可給嚇的不輕,差點兒喊出聲。
“干嘛呀,二半夜的。”
“小祖宗,救我,快來、快來。”
拉著丫頭,把自己厚衣服給她穿了,匆匆躲過巡夜的上舍師兄,進了會饌堂直從大門而入,到了廚下那神龕之前,小乙悄聲跟她說了大概,瓏兒迷迷瞪瞪便開始解鎖。
“腳冷不?”
“今夜還好…別搗亂,我好好琢磨下這個。”
“解得開?大機靈。”
“嗯……不知道,可這好像也不難解,哎?干嘛把機關設在公廚里?這個…這個好像是饕餮。”
“啥饕餮?”
“就女神官騎的這個。”
“女的?那饕餮,我學銅活兒的時候,圖樣不長這樣兒啊。”
“我從‘蕓窗閣’所藏孤本上看的,跟莊里工造紋飾肯定不一樣了。”
“嘖……”
正說著,瓏兒拿火折子照亮,把那神像轉了圈查看仔細,瞅見女神官所穿長袍上竟有細細刻字,讀來便是:
“綺羅幻中曲,春早雨化虹。參天乃悟本,仙竺隱其中。”
“這啥玩意?猜謎?”
“給我找根筷子,筷頭細些的。”
瞅著瓏兒著迷不得分神,也不跟自己多說,小乙便也沒轍,趕緊去找散落在地上的細枝竹筷,翻來找去,給他找到根極細的雕花竹筷,送到了瓏兒手邊。
丫頭接過來,用火折子照亮仔細繞著木雕周圍捅過一遍,只是奇怪的‘噫’了聲,然后頓悟道:
“哦,風齋在東,應該從正東開始算…四、十、七、三、五、二、八,不對…哦,鳴鷺為鳥,正東順正南、正西、正北…哎,開了~!”
小乙看得一頭霧水,可轉瞬間,就被瓏兒繞著神像底座周圍的花格,捅開了機關,‘啪’的下木雕被拿了下來,木雕下面竟然是黃銅機關,關內鎖著的是個玉牌子,瓏兒摳出來,只是心驚,說道:
“這還不能強拆,下面有個三尖鋼錐,若振動太大,就會被機簧彈起,碎了這玉牌。”
“沒別的了吧?”
“我看看……好像沒了,這玉牌上有字,太昏暗了,看不清。”
“把那個木雕安回去,快走、快走!”
瓏兒原封不動,把木雕坐了上去,往下一按,‘啪嚓’聲,機鎖復位,灶王像轉到正面,又變成了個凡人擺弄不清的神龕。
小乙讓她把玉牌掖好,要過竹筷來,放回原位,倆人慢慢撤出廚下,粗漢邊拿炊帚掃去兩人進出足跡,邊退到門口,這才放心回了宿地。
“東西先放你那兒,回頭看明白了,告訴我咋回事兒就成,踏實睡覺去。”
“嘁,這怎么踏實得了。”
粗漢親了她腦門兒一口,問:
“踏實了吧?”
“唔,湊合吧…”
兩人分別,各自回去睡覺,這一覺就到了天亮。日頭跳出天際時,監丞仧捷滿臉晦氣的回到了鳴鷺,他不去宿地睡覺,反倒是先跑去會饌堂轉了圈,看那神龕完好無損,這才安了心,憤恨的踢了周圍棄物幾腳,這才回去補覺。
這日,會饌堂的廚子卻還關在牢里,鬧得大清早都沒得吃,到了中午還是沒飯,諸生雖吃不上飯,大都心里還是痛快,可薊鸞陽、吳浪草偏偏挑事兒,去告發了小乙頭日滋事,乃是罪魁,結果,粗漢還是被揪出來,午后拉到繩愆廳挨了頓臭批。
由于他沒參與打砸公廚,監丞仧捷也沒有由頭處罰于他,于是,小乙就挨了通訓誡,被罰寫份很長的省心呈子。
回去女孩風齋,在齋長瓏兒的指導下,小乙高高興興寫著省心呈子,邊小聲問道:
“媳婦兒,咋樣兒?瞅明白了嗎?”
“嗯,我避著人倒是瞅明白了,牌子上用極細弱的筆刀刻了首詩。”
“怎么說的。”
“寫給你看…”
說著,丫頭寫道‘錦田東望里,穗春早發芽。聽書知天下,月軒煮新茶。’小乙看完便是句:
“臥槽這是啥?”
“噗,你還給補一句押韻打油,傻子…,就是到了手也看不明白,服了。”
“這不有你呢,給講講唄。”
“你先說要找什么寶貝?要不不給你說。”
“嗨,跟你說了吧,傳聞這學院藏有兇邪,且與我鍛師一門傳承有關,干爹讓我來查,我哪兒查的清楚,不過確實不是什么寶,前番這些毛皮線索,我還能帶你看仔細,后邊的可不成,會出人命。”
“又要陷陣?”
“昂。”
“嘖,鬧得我不想跟你說了,我害怕。”
“放心,死不了,頂多皮肉傷,好歹我也是經過大陣仗的,打不過,我還不會跑嘛…這詩到底啥意思?”
“藏頭詩,看首字,‘錦、穗、聽、月’,錦穗閣有個‘聽月’雅間,可有耳聞?沒幾百兩銀子進不去吃茶。”
“風月場?”
“那倒不是,聽說是極其豪奢的所在,按客座收銀,去坐一次,每人得百兩銀子。”
“咱倆就得二百兩,那不夠啊,就剩一百五了。”
“呆子,這只是個線索,去一次未必能找到秘辛所在,要一年半載猜不出來,你有多少銀子也不夠啊,再說,就咱倆這身份,花大錢去那里擺闊,非干漏了不可。”
“完蛋,卡這兒了,歇了啵,愛咋咋地咯,寫我的省心呈子啵~”
小乙這德行,讓瓏兒看了嗔怪他胸無大志,使勁點了腦門兒,教諭了通,最后也是拿他沒轍,寫完呈子,跟著粗漢出去吃喝了。
凡塵俗事隨風揚,這邊看來,學院覺得會饌堂的事過去了,粗漢這邊可沒過去。因為尪笙淹到喬橫處說情,喬橫顧忌女兒在鳴鷺學院讀書,便只得加十倍罰了仧記大筆銀子,刁廚子則只關五天,幾日后,就又要放回鳴鷺,還接茬兒在會饌堂管著公廚。
小乙聞聽,便是句:“我呸!~”
呸也沒轍,得知這倒霉信耗,中午跟門前買了兩套死貴的煎餅,加錢要了雙份馃篦、又叫多打個雞子,陪著瓏兒邊吃飯,邊被自己媳婦兒數叨著:
“你瞧,沒了仧家的地頭蛇,又多這么多地頭蛇出來,知道咱們沒得吃,趁機漲價,城里吃的又貴,這兩天,東盞樓和錦穗閣人多的都排不上座兒,看你以后還鬧不鬧了。”
“賴我?”
“反正不賴我,虧得這煎餅味道還好,要不可冤死了。”
“錦穗閣里到底藏著什么啊?嘖~”
“嗯,那個牌子,我又解出秘要來了。”
“啥?”
說到此處,瓏兒忽然聊起兒時瑣事,小乙倒也聽得起勁:
“小時候買不起新衣,奶奶常帶我去估衣鋪,尋富人家淘換下來的衣服穿,奶奶會仔細挑些沒怎么沾過身的給我。”
“我聽過,說都是死人的衣物,奶奶錢緊成這樣兒?”
“也不都是啦,有富戶做多了,沒來得及穿,便不時豪了,第二年又做新的,款式花樣老舊而已,稍多給些銀錢,掌柜自然給你新的,不然就是上過身八九成新的,死人的那是賣去黑市的……
…不說那些,就說我等奶奶挑衣服時,聽掌柜的和賬房說些黑話,日久天長,也就懂了,那詩里,暗含數字‘三四五六八七’,所以…”
“又得找地兒往里捅?”
“噗~,呆子,那可未必,不過也差不多。”
“那我想轍帶你去看看?”
“不要,太貴了,貴的我心不踏實,萬一沒找出來,銀子白花,想想都頭疼……你偷摸著去唄,我瞅當飛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得,那我自己想轍進去查看吧,多謝老婆,帶你吃冰點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