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北方的夕陽早早便落下帷幕。

此時的居庸關外，也先大軍正在配合脫脫不花發動猛攻。

盡管天色已漆黑不見五指，但二十幾萬瓦剌士兵的火把，卻深深映射在顧興祖的瞳孔內。

原本頗為英武的面貌此時已狼狽不堪，沒了往日那從容不迫的貴族風度。

手中的戰刀，也已砍出了幾道豁口，眼瞅著就要報廢。

“將軍，逃吧！”

“再不逃，鎮遠侯府就要從此除名。”

顧興祖聞言，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親兵統領顧明，臉上扯出一副慘淡的笑容。

“鎮遠侯府？”

“我如何配的起鎮遠二字。”

“土木堡一戰，我們逃了，但鎮遠侯府也就此除名。”

“祖宗立下的榮勛已被我親手丟棄，如今還有什么資格，再提鎮遠二字。”

“我不打算再逃。”

“蒙皇上信任，將如此重要的關隘交于我這個逃兵，我不能再負大明，再負皇上與百姓。”

“至于你們，脫下軍裝，沿著山脊逃命去吧。”

顧明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不行，大爺那會我就沒能盡忠，現在到了將軍這里，又讓屬下背主求生。”

“咱做不到，同為親兵統領，那蜀漢的周倉為何可隨關羽赴死，咱憑啥做不到。”

“今日，將軍若不走，我們誰都不走。”

顧明這番態度，皆因早年在靖難之時，他作為長子顧統的親兵，當時被派去前線送信。

但在抵達前線之后，左軍都督顧成忽然反戈降燕，致使留守南方的顧家族人全部受到牽連，除次子顧勇在貴州鎮守，其余族人皆被建文帝殘忍誅殺。

而僥幸逃脫的顧明，從此便被顧成安排做了顧興祖的親兵統領。

這些年他將對顧統的忠誠，全部轉換目標傾注在了顧興祖的身上。

可以說顧興祖就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

另外，在土木堡戰敗之時，顧興祖正是在他不斷勸說下，才當了逃兵。

今日眼見又要身陷死地，他當然不想顧興祖身亡于此，遂再次開口勸說。

可顧興祖的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肯重做一次。

“好，今日咱們一起共赴國難。”

顧興祖掃視過親兵們的臉龐，想將他們那副決然向死的容貌記下，而后堅定的轉過身去。

但就在顧興祖轉身之后，忽然感覺后腦一陣刺痛，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也直接向后倒去。

“背上將軍快逃，這里交給我。”

“你們不要直接逃回京師，瓦剌攻破此處，定然會席卷京師。”

“不能讓將軍再入險地。”

“因此，你們先向西逃，待周圍安全時，直接南下渡江，前往貴州去尋二爺。”

“......”

顧明將之后的全部事情安排妥當，靜靜看著顧興祖的身影就此消失在綿延起伏的燕山之中。

“大爺，當年顧明茍活，至今已有五十年整。”

“屬下這副佝僂老骨，已不能輔佐顧家，我這就下來陪您。”

“......”

酉時，居庸關破。

留守的明軍將士，全部殉城，除顧興祖被送走，無一人生后退之心。

也先與脫脫不花此時站在城關之上，正式合兵一處。

“也先，你怎么會落得如此模樣。”

“先前那個無敵的你，跑哪去了。”

“哈哈哈，接下來就看本汗出手，如何一舉攻破京師。”

脫脫不花用手指著下方的也先軍隊，心情此時舒暢至極。

沒了兵馬的也先，再也不會逼迫自己立他的外甥做汗國的繼承人。

如今，身為正統黃金家族出身的他，已經渴望再現忽必烈時的偉大榮光。

“脫脫不花大汗，現在不是你出言諷刺的好時候，還是想想如何打敗大明吧。”

“你想做草原的王，就必須征服最強大的敵人。”

“若是做不到，就趁早立我姐姐的兒子做繼承人。”

“我也先定會輔佐他，重現我大元往日的榮光。”

也先語氣淡漠的回應脫脫不花，對于他譏諷的話語，并沒有太過于在意。

他現在只想立刻起身，再次前往京城，將之前的失敗，用強橫的武力扭轉過來。

而脫脫不花聽到也先又提起繼承人之事，眼神瞬間變的冰冷。

他知道也先在打什么算盤，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能做整個草原的大汗，全賴太師也先的雄韜武略。

在脫脫不花看來，此時的也先就像中原的那位曹操一般。

只要給他機會，就一定會心生叛逆之心。

“既然太師提出，不知是否已有好的對策。”

也先抬頭瞥了一眼，而后面無表情的淡漠說道：“以二十萬大軍包圍大明京城。”

“剩下的，由我親率瓦剌三萬精騎游擊。”

“只要大明援軍趕來，我就讓他們感受來自長生天的怒火。”

“不過，還有一事，大汗需要注意。”

“此時的大明已經換了皇帝，他們的行事作風好像與土木堡之前的明軍不太一樣。”

“大汗一定要千萬小心，不可戀戰。”

“若是明軍集結，意在決戰，大汗千萬不要上當。”

“只要不與理會，明軍此戰就必敗無疑。”

脫脫不花雖然很不喜歡也先這樣強勢的態度，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才華。

轉念一想，自己的平庸被也先襯托的越發顯眼，心中的恨意，也是更加深邃了幾分。

想要除掉也先的念頭，也開始瘋狂扎根滋生。

決定了進攻戰略，脫脫不花與也先不再于居庸關多做停留，趁著夜色就開始向京城進軍。

待大軍走后，居庸關也變成與紫荊關一樣，破敗且荒涼。

而逃出居庸關的顧興祖，也在不斷顛簸的路途中，悠悠醒來。

“唔~”

“頭好痛。”

“等等！剛才是誰偷襲我！”

“是顧明！”

醒來的顧興祖看到周邊陌生的環境，終于想起為何會身處此地。

“停！”

“放開本都！”

顧興祖擺動身子，從親兵的背上掙脫落地。

臉上的神色已是十分憤慨，一想到自己又做了逃兵，他此時只想去死。

“顧明何在！”

“讓他來見我。”

護送的三五親衛對視一眼，同時跪倒在地，說道：“顧統領命我們帶將軍前往貴州，投奔二爺。”

“他自己則留守居庸關。”

“此時，想必.....”

“想必已經殉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