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已是深秋。

清晨的朝露迎著初升的太陽，反射出不一樣色彩的光芒。

花甲之年的陳循似是不需要過多的睡眠，他在天還未亮時就已經(jīng)走出了府門。

此時他身上的衣袍都已被露水打濕，但是他并不在意這些，整個人挺著筆直的身子站在郕王府的大門前。

經(jīng)過昨夜的廷議，陳循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唯唯諾諾幾十年，忽然一朝成首輔，這讓他很難適應(yīng)過來，但他也想做如三楊那般的人物。

從最近幾次廷議和朝會中就不難看出，他這個內(nèi)閣首輔沒有一點權(quán)威，就好像是朝堂上的潤滑劑，有矛盾時，他出來做個和事佬就行。

時間久了，都快忘記了他陳循也是永樂十三年的狀元，年輕時在東華門外唱名的意氣風發(fā)，似乎已是被朝堂上的歲月磨平了棱角。

但昨日朱祁鈺的一番言論與行為舉止，讓這位花甲老人有了新的想法。

狀元之才的他，在識人方面有著自己的特殊見解，他相信郕王終會成為一代明君。

而作為內(nèi)閣首輔的他，如果不能早日站好一個位置，那將注定被歷史的浪潮所淹沒。

他陳循想在朱祁鈺這里求名，以期待萬世流芳！

“吱~”

“老先生，你找誰？”隨著開門聲音響起，開門的小廝一眼就看到了這位大明首輔。

小廝并不認識陳循，但這并不妨礙他看出陳循衣著用料的講究。

能穿這等服飾，都是非富即貴。

“煩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陳循求見。”

小廝見這貴人竟然絲毫沒有架子，心有顧慮的他對著陳循說稍候片刻，而后一轉(zhuǎn)身，便快步跑向了成敬所在的小院。

“大人，門外有一位叫陳循的老者上門求見。”

剛穿好衣服出門的成敬頓時一愣，陳循是誰他可是知道。

站在原地思慮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去請示一下朱祁鈺比較好，因為昨日廷議之事，成敬生怕再出現(xiàn)什么變故。

不多時，他就來到郕王妃汪氏的小院，再由侍女通報后，朱祁鈺穿著單衣便走出了屋門。

“殿下，內(nèi)閣首輔陳循上門求見。”

朱祁鈺現(xiàn)在也有些懵，昨晚的他本來就累，而后又與王妃共赴巫山云雨一番，現(xiàn)在還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今日是休沐，他來作甚？”

“算了，你先將他帶到南書房，我收拾一下，隨后就到。”

“再讓后廚端上粥來，這么早，想必陳循也沒用膳。”

安排完見面事宜，朱祁鈺轉(zhuǎn)身又進入了屋內(nèi)，在侍女的伺候下，開始進行更衣洗漱。

“殿下，是誰來了？”汪氏從床榻的圍簾后探出頭來，輕聲問道。

“內(nèi)閣首輔，陳循。”

聽到回答，汪氏眼睛閃過一絲精光，略帶興奮的說道：“恭喜殿下，昨日剛說的事情，今日就要實現(xiàn)了。”

朱祁鈺則是被汪氏搞得一頭霧水，問道：“什么事要實現(xiàn)了，孤怎么沒聽明白你在說什么。”

汪氏笑笑，說道：“首輔不是在內(nèi)閣最大嘛，而每一屆的進士優(yōu)秀者不也都進了翰林院，歸內(nèi)閣管轄。”

“殿下既然要想打造自己的班底，沒有內(nèi)閣的推薦，你怎么知道挑選哪些人才。”

被汪氏這么一點撥，朱祁鈺瞬間就想通了其中關(guān)鍵，還真是一點都不差。

就算朱祁鈺可以越過內(nèi)閣，提拔翰林院內(nèi)的新科進士，但其后續(xù)的升遷之路也定會是被群臣層層阻撓。

可若是由內(nèi)閣提議，那阻力就小很多了。

朱祁鈺迅速收拾穿戴整齊，便急不可耐的走向了南書房。

而此時的陳循，正坐在南書房中，看著面前的粥與咸菜，他確實也有些餓了。

“陳閣老既然十分中意這碗粥，不如就與本王一同用膳吧。”

說完，就拿起勺子吃了起來，陳循見狀倒也不扭捏，也是隨著朱祁鈺一同用膳。

二人在那默默用膳，期間沒有一人開口，哪怕連咳嗽都沒有一聲。

待吃完，朱祁鈺鄭重其事的問道：“陳閣老來此，還是想談?wù)撟蛞雇⒆h之事？”

陳循搖搖頭，回道：“殿下多慮，微臣是為大明社稷而來。”

“臣曉得殿下大志，不僅僅是想穩(wěn)國安邦，怕是還欲做出一番前無古人的彪悍事跡。”

“甚至是比肩三皇五帝，但想要行此大志，非一人之力可以為之。”

“微臣不才，愿助殿下一臂之力，還請殿下在功成之時，給臣在史書上留下幾筆便可。”

朱祁鈺眉毛一挑，算是明白了這小老頭的目的，就是人老了，不想要錢，倒想要一個流芳百世的名聲。

了解清楚陳循的需求，朱祁鈺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坐在那深思熟慮許久。

陳循也不著急，就靜靜坐在那等。

過了好久，朱祁鈺才試探著開口問：“孤非上位，何以助你名垂青史。”

陳循的老臉頓時就笑了起來，在他看來，只要朱祁鈺肯去想，那事情就好辦。

“殿下，臣斗膽問一句。”

“您覺得天子此行能回來嗎？”

“若不能，皇位一直空懸，也是不利于社稷長治久安。”

朱祁鈺知道這是陳循為青史留名開出的價碼，但這并未能打動他，直接開口回道。

“皇上若遲遲不歸，當如何？”

“當令立新皇。”

看來陳循的內(nèi)心里，已經(jīng)不再將朱祁鎮(zhèn)當皇上看待，不然也不會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

但僅僅這些，還是無法打動朱祁鈺，他坐在那用手輕撫下巴，并沒有給陳循一個明確的答復。

陳循見狀倒也不急，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靜靜等待朱祁鈺的回話。

“若孤王上加白，皇兄歸來又該如何？”

陳循笑笑，毫不在意的說道：“天位已定，寧復有他。”

朱祁鈺依舊覺得陳循籌碼不夠，歷史上于謙同樣也說相同的話，但到最后不還是被朱祁鎮(zhèn)奪去了皇位。

念及于此，朱祁鈺繼續(xù)問道：“我需要足夠忠心我的臣子，陳閣老可有合適人選？”

這話傳到陳循耳中，直接就讓他興奮起來。

這不就是相當于郕王在對他說，我這有好多職位，你趕緊把你的人給我推薦一些的意思。

這還有什么話說，陳循對于這份從龍之功是勢在必得。

郕王當為真天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