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劍只認為自己所學一劍為萬劍歸宗。

其實獨孤劍自己也不懂，他從劍界攜出的萬劍歸宗，實則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萬劍歸宗。

與無名不同，哪怕是廢功重修，無名的天劍境界仍在，劍界之中天劍劍山始終屹立不動；也與步驚云不同，步驚云是以萬劍歸宗融合功力，從而達到七氣歸一的境界；更與帝釋天不同，因為帝釋天是駕馭融合萬劍歸宗的內力劍氣，從而施展出萬劍歸宗。

獨孤劍體內只有一縷萬劍歸宗劍氣，也無萬劍歸宗的運氣法門，只憑著修煉劍法壯大，這種情況即便是無名親眼所見，恐怕也講不出其中緣由。

只因為這是劍界之中的萬劍歸宗。

從誕生之初，便與元天劍訣相輔相成，鯨吞天下劍意，使之成為劍界之中無數劍山，從而使得劍界越發壯大。

也正是因為這一縷劍氣，獨孤劍才能修煉出劍法真意；劍法不同，修煉而來的劍意也不盡相同。

從某個方面來講，獨孤劍蘊藏劍氣的身體，何嘗不是另一個劍界。

然而無論這一縷劍氣是如何而來，今后又該是怎樣的前景。

劍法的本質源于執劍的人，如今執劍的人名為獨孤劍，這便是獨屬于獨孤劍的一劍。

只此一劍，萬劍歸宗。

“萬劍歸宗！”

獨孤劍的一劍從不輕出，因為這一劍不只是單純的劍法，更是他于劍的忠誠。

人若不誠于手中之劍，劍又如何誠于人。

武俠之劍與仙俠之劍不同。

劍可馭而不可欺。

寄托真心之劍，又如何能踩在腳下。

“來了，又是這招無解的劍法！”

王語嫣眸光一閃，死死盯住獨孤劍的動作，仿佛想要從獨孤劍施展劍法的身上，瞧出一點點的端倪。

即便是第二次親見這樣的劍法，王語嫣也不曾猜出萬劍歸宗的原理。

這仿佛是不屬于人間的劍法，唯有神話傳說中的劍仙，才能施展如此驚世超然的劍法。

“嗡！嗡！嗡！”

聚賢莊中無數長劍微顫，以往從未見過獨孤劍出劍的人緊緊死攥，生怕下一刻手中之劍便會不翼而飛。

正是這一刻，這些攜劍持劍之人，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以往所珍視的劍器兵刃，其實從不屬于他們。

場中之人分為三類，一是曾經見過獨孤劍與喬峰一戰之人，其中以丐幫長老弟子為首，他們親眼見證那一劍風采，這才舍得放開手中之劍，任憑手中之劍去朝拜圣者，無論再看多少次，仍舊被那一劍所折服。

二來則是如譚公譚婆一類的人，因為錯過杏子林一戰，他們未曾見過獨孤劍出劍，只從杏子林諸人的口中聽聞過獨孤劍的絕世劍法，眼見杏子林諸人信誓旦旦，心中難免半信半疑。

至于這第三類人，便是只聽獨孤劍神之名，身旁的親朋摯友也從未見過獨孤劍出劍，所以他們全然不信江湖傳聞，只認為是夸大其詞。

要知道便是北喬峰南慕容，憑著一身武功在江湖武林中享有盛譽，也從未傳出此等劍神臨凡之論。

在別人口中，仿佛獨孤劍猶如謫仙在世，超然于凡俗之上。

其中要以少林玄寂，玄難兩位和尚為代表，少林武功包羅萬象，更有七十二般絕技名傳江湖，也從未有過此等驚世駭俗的武學。

故而只以為獨孤劍劍法不凡，卻是對傳聞占了七八分的懷疑。

“錚！”“錚！”“錚！”......

與杏子林一戰時一模一樣，場中用劍之士原本死死掌控在手的佩劍怒然出鞘，飛馳于半空之中。

數不清的長劍化為劍網劍幕，盤旋在聚賢莊上空，發出聲聲臣服的劍鳴。

“這是什么劍法？”

蕭遠山難掩心中駭然，急聲高呼吶喊。

他只以為獨孤劍的劍法不俗，卻也只是不俗而已，在他眼中依舊只是一個小輩。

然而此時此刻再見這樣的劍法，蕭遠山第一次覺得獨孤劍的身型模樣陡然間變了色彩。

與蕭遠山同知同感之人，聚賢莊中也不在少數。

“此劍名為萬劍歸宗。”

這一聲釋語并不是獨孤劍所言，而是王語嫣替獨孤劍喊道。

她雖對獨孤劍心懷怨氣，然而再面這招劍法時，心頭依舊為之喝彩。

本來對武學毫無興致的心思，似乎也有了想要了解的沖動。

“你說這一招劍法真的存在嗎？”

王語嫣忽得低聲問道，而她身旁的段譽卻再無百依百順的模樣，眼里心里都是那漫天飛舞的劍網。

縱使是近在眼前，依舊讓人如夢似幻。

“阿彌陀佛！”

玄寂，玄難兩位少林和尚連喊佛號，多年寡欲清靜的心境猶如被投下一顆石子，漾起一道道波紋漣漪。

“獨孤劍神！”

聚賢莊中滿堂高呼驚喊。

這一聲劍神真心誠意。

他們不懂這一劍的境界，卻也不禁為此劍而拜服。

當一個人能夠遠眺背影的時候，難免有人會心生妒忌，可當一個人只能被仰望之時，那便只有無窮的真心贊譽。

興許獨孤劍不如喬峰的功力高深，然則別人會去質疑喬峰，卻唯獨不會去質疑獨孤劍。

因為這一劍，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當百年過后，在場所有人不一定能留下名姓，卻依舊有人傳頌這一劍的曠世絕倫。

“來了！”

漫天劍網化為一條長龍惡咆而至，無數人急身奔退，將莊中大院讓與面戰獨孤劍的蕭遠山。

也只有親身獨面萬劍歸宗的蕭遠山才能知道，這一刻他所苦修三四十年的內力，根本無法在劍鋒之下帶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至雁門關一役后，那種無力又一次漫上蕭遠山的心房。

“我不會輸！也不能死！我還有大仇未報，我還沒見到玄慈禿驢和慕容老賊得到應有的報應！”

蕭遠山心境崩壞，雙眸血紅看向飛馳而來的無數柄長劍。

這一招若不能接下，他真的會死。

只是心中縱使萬分不甘，蕭遠山卻也沒有怪罪獨孤劍。

因為這一劍中不只有著致命的威脅，更有獨孤劍那真摯的劍心。

一個劍客若是重視對手，是不會特意留手的，哪怕對手死于劍下，也是一種屬于對手的榮譽。

從步入劍局開始，蕭遠山便已被獨孤劍的劍心渲染。

“爹！”

喬峰急聲高喊。

哪怕心中還在記掛親父殺他養父母及恩師之事，喬峰卻忍不住喊出一聲爹來。

正因為他親身體會過萬劍歸宗的威力，自是能明白這一劍的可怖。

倘若是未戰先怯，那便只有一敗，更是唯有一死。

獨孤劍不會留情，也不愿留情。

認真是獨孤劍給予對手的尊重。

然而就在喬峰想要與蕭遠山合力對戰獨孤劍的萬劍歸宗時，卻猛然間看到蕭遠山的面色一變，顯露出有別于此前陰鷙狠毒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心境崩壞到重拾戰心不過短短一瞬，為首的一劍方才刺到，蕭遠山忽然間朗聲大笑，笑聲之中盡是豪闊。

這么多年他苦守著仇恨，連親生兒子都不愿去認；所為所求，不過復仇二字。

然而在死亡臨近之時，在他還系念大仇未報之際，往昔妻子的容顏驀然浮現腦海，于此同時還有當時仍在襁褓中的親子。

為什么劍客熱衷于比劍，難不成真是要爭出個勝負高低？

其實不完全是。

許是有人熱衷于成敗，也有真正心誠的人，他們手中的劍只為自證，劍證自身無咎的劍道。

古時無劍，有人之后才有劍，也是人所賦予劍各種意義。

劍客間的每一次死生之比，都是一種劍道的升華。

這也是人所具有的不屈傲骨，從莽莽遠古走至今日，憑手中之兵，心中之道，成為天地大勢的主角。

“來吧！讓我見識你這一劍的實力！”

蕭遠山率先一掌逼退正欲挺身為他解圍的喬峰，這一掌不是少林大金剛掌法，全然不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任何一門絕技，而是平平無奇的一掌。

也正是這樣無甚稀奇的一掌平推，卻是將江湖上成名多載的北喬峰一掌迫退。

絕技是什么？

蕭遠山偷學少林七十二絕技這么多年，也只認為絕技是厲害一些的功夫，而功夫就是供人修煉的。

正如鳩摩智苦求天下武功一樣，都是認為武功品級越高越好，以至于全然忘了，其實鳩摩智自創的火焰刀便是一門絕技。

而蕭遠山三十年前能力敵一眾中原豪杰，自身的武功也是不逞多讓。

九陰真經開篇便是假借道德經所云：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武學一道，不外如是。

一掌猛然沖天而起，澎湃如海勢的掌勁四溢而去。

蕭遠山如海中礁石，獨面無數長劍席卷而來。

“此戰已經無關勝負了！”

薛慕華嘆聲而道。

一語落下，迎來場中眾人的點頭稱應。

這一戰他們見識到劍神的曠世一劍，更是親眼見證一個前輩高人心境重圓，無論誰勝誰負，都及不上這般出彩的了。

獨孤劍以自己的劍道，去影響別人的武道之心。

讓本就曠世無雙的絕世劍法，又添上一抹奇幻的色彩。

“結束了嗎？”

聚賢莊大院一片狼藉，無數長劍立于院中之地，唯見蕭遠山屹立不倒，只是卻不見蕭遠山半點聲息，仿佛人已經死了一般。

“承讓。”

獨孤劍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