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傳來花瓶被打翻的聲音。
想來是看見我和李云嘉親昵,某個藏在屋里的野男人吃醋了。
“這廟里野貓多,想來是夜貓闖進屋里了,”我笑笑,嬌聲軟語地安撫他:“云嘉,你先去馬車上等我可好?我給你做了香囊,我去取來給你當你禮物。”
他點點頭,被我先哄走了。
剛回屋,我就被野男人孫洛一把按倒,他瞪著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惡狠狠瞪著我:“阮秀秀,你這個沒心肝的,要你跟我回宮為嬪為妃你不肯,你就那么稀罕做那狗屁侯夫人?”
“李云嘉那個蕩夫,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
他這話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乖,你知道的,我都是哄他的,”我拍拍孫洛的臉,安撫他:“再說了,我跟你走了,這對趙將軍和錢郎中可不公平。”
大將軍趙宴和員外郎錢璧,我養的正是我另外養的兩個野男人。
回到錦昌侯府的時候,我從前住的院子已經被拾掇得煥然一新。
花木是新移栽的,地磚是新鋪的,就連門口懸掛的那塊牌匾,也換成了從前的“關雎院”三個字,牌匾新上了漆,鮮紅奪目。
“秀秀,你看這一切和從前還像不像?”李云嘉深情款款地看向我,用一種得意的語氣和我炫耀邀功:“這些可都是按照我們新婚時布置的,就連那塊匾額,我都是請了劉翰林新提的呢。”
“原本這院子,是不可能修繕得如此快的,只是我差遣工部的人來幫忙,他們都是給皇家做事的,這手藝倒也還看得過去。”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話里話外都在炫耀自己如今的地位榮寵。
我看著“關雎院”三個字,只覺得無比諷刺。
十年前,他帶我從南疆回到帝京的時候,教了我一句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說關雎是恩愛的寓意,代表著一個男人很喜歡很喜歡他的妻子,所以他給我們居住的院子取了這個名字。
我當時感動得涕淚交加,激動地一把抱住他,幻想和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
三個月后,他高中了探花,跨馬游街,風光無限。
我以為這是好日子的開始,卻沒想到結束。
在他打馬游街后的第二天,成王府的小郡主白芷柔就趾高氣揚地找上門來,說自己看中了李云嘉,有意招他做郡馬,還嘲諷我識趣點就該自請下堂。
“郡主,我和李云嘉,是已經成親的,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當時,我操著剛剛學會的,還不甚流暢的帝京官話和白芷柔解釋。
“明媒正娶?”白芷柔一聲嗤笑,滿是不屑:“我聽說你們南蠻人都是有娘生,沒爹養的,想來你是不知道我們中原的規矩,你知道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李探花有請媒人上你家提過親嗎?你們有過三書六禮嗎?李探花的母親有喝過你的媳婦茶嗎?”
“據我所知,這些都沒有吧,你所謂的成親,只是你自己說說而已。”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你充其量不過是和李探花有段露水姻緣而已,連個妾也算不上,不過你個南蠻村姑,不知道這些規矩也正常,”白芷柔的言辭文雅而又刻薄,說罷她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李云嘉:“李探花,你覺得本郡主說的這話可有道理?”
李云嘉低著頭,唯唯諾諾不說話,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眼光無比刺眼。
我不熟中原官話,更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規矩,但在我的故鄉南疆,情投意合的男女擺過婚宴拜過天地,就算是成了親,就算是夫妻。
李云嘉原本是到南疆游歷的書生,墜入山崖下被我救起,我們相識相知相愛,當日我辭別阿娘和舅舅,追隨他來帝京的時候,他曾親口說我一輩子對我好,會永遠守護我,站在我這邊。
所以,在被白芷柔用那些規矩嘲諷挖苦的時候,我曾無比希望李云嘉男站出來為我辯駁幾句,可惜他沒有。
再后來,就是我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被他休棄送入了家廟,我人生地不熟又身無長物,只能暫時忍耐。
家廟里的日子很難過,我半點不得自由。
第一年的時候,我吃飯喝水甚至是上茅房,都有人盯著,清一色膀大腰圓的壯婦,都是李云嘉從侯府莊子上找來的世仆,一心只忠心于主子,任我如何試探、挑釁、搭訕都一言不發,看守我就像是看守犯人。
我開始表現得逐漸乖巧,順從,表現出一副認命的模樣,所以在被關入家廟內第三年,我得到了基本的自由。
可我的戶籍被李家扣著,我弄不到任何出行憑證,我甚至連銀子都沒有,李云嘉是個狡詐的,他不曾在吃穿用度上短了我,但每月送來的米糧布料也剛剛只有我一個人用,而且里面一文錢都沒有。
他篤定我,就算走出門,也無處可去。
然后我就開始苦中作樂,想辦法偷人了。
家廟靠近山林,時常會有王孫公子來此騎馬打獵,我就是在借著這個機會,勾搭到了三個野男人。
第一個是如今大將軍趙宴,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恩蔭入伍的千戶,在京畿衛做些巡查緝盜的雜事,我見他胸懷壯志,于是鼓勵他不如投身行伍,到漠北直接殺匈奴,拼出個軍功來。
他參軍后通常一年才回京一次,每回都會給我帶些漠北的狐皮貂裘之類的東西,紅著臉說是送我的禮物,他本人是個木訥不解風情的,經常被我一番葷話就臊紅了臉,但由于常年練武,床笫之間的功夫很是不錯。去歲匈奴打敗,今年新帝登基后,他被調回帝京,拜大將軍之位。
第二個是豪商錢璧,他生意做得很大,經常到帝京來運送貨物,那晚他來莊子上借宿,我見他模樣生得好,而且出手也闊綽,于是就起了心思,我故意燙了一壺酒,言語曖昧地邀請他進來坐一坐,他看出了我意思,也沒有拒絕。
我們頗有點狼狽為奸的意味,屬于都不是什么忠孝節義的好貨色,他這人擅長花言巧語,八面玲瓏,總能用甜言蜜語將人哄得暈頭轉向。如今坐上了皇商的位置,自己也得了個戶部員外郎的虛職,算是從商賈翻身成了半個士族。
第三個也是,也是和我往來頻率最高的一個,就是如今的新帝孫洛。他是我從林子里救回來的,那天雨后我上山采菌子,在山洞里發現了重傷昏迷的他,他衣衫襤褸,渾身血跡,高燒燒得滾燙,我將他帶回家廟,用了南疆的秘方,灌了整整三服藥,才救醒了她。
他是先皇后所生的嫡幼子,本來是最金尊玉貴不過的,后來老皇帝寵愛妖妃,也就是白芷柔的親姑姑,為此逼死了發妻和嫡長子,皇后母家也造成王府構陷被抄家滅族,于是從前較斗雞走馬的小皇子成了苦大仇深的小可憐。后來,他決定奪嫡,也是我介紹了有兵的趙宴和有錢的錢璧給他。
所以,我們這三個野男人的關系怎么說呢,就是荒謬中帶有一點點合理。
看守我的那兩個老婆子,看我一開始還暗地里罵我不守婦道,在得知三人來頭不小又被一番威逼利誘后,最后徹底倒向我,屬于是我和野男人在房里顛鸞倒鳳,她們能貼心地在廚房里給我燒好熱水的那種。
至于婦道?呵,在我們南疆多數是走婚,女人當家,出來就沒有從一而終的死規矩。
再說了,李云嘉都休妻另娶了,我給他戴幾頂綠帽子也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