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已經接近尾聲,炎炎夏日才算剛剛開始,風云市的馬路上升起騰騰的無形熱氣團,熱氣帶著水分飄向天空,在天空緩緩凝聚成朵朵白云。剛剛在這個城市大學畢業的周義,像是剛剛從塵埃里飄起的水分子一樣,也有夢想也有志向,夢想有朝一日能夠一飛沖天。現實就是,他還要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塵埃里踽踽獨行,迎接未來,追尋夢想,應對一切困難和挫折。
周義茫然若失地走在窄小的街道上,街道兩側鋪滿了水果、零食攤位,人群熙熙攘攘。周義這幾天的頭痛又開始犯了,痛得不厲害,就是讓人無法靜下心來思考。雖然街道上人語聲嘈雜,但他還是像做夢一樣,總有一個聲音在腦子里低吟,似乎在告訴他一些事情,或是灌輸一些思想,總覺得最近自己的行為不同往日,怪怪的。
街道盡頭,赫然矗立一座金碧輝煌的三層獨立小樓,跟街道建筑風格相比,顯得十分突兀。臨近傍晚,夕陽的余暉撒落在這座小樓側面,跟樓上的各色廣告燈光相映相融。周義看到廣告牌上五顏六色的閃光字體“金情舞吧”,跟一排小字“美酒麗人、醉生夢死”。周義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低頭走過,酒吧、舞吧是高消費、高情調的場所,自己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身無分文,不敢想這樣的地方。
周義剛走過舞吧大門,一輛寶馬疾馳而來,戛然停在舞吧門口,下來三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們嘻嘻哈哈,其中一人說:“今天龍馬哥包場,我們哥兒幾個跟著玩兒上一夜。”另一人說:“唉,龍馬哥就一樣不好,喜歡折磨女人,不像我那么憐香惜玉。”又一人說:“噓,小點聲,龍馬哥聽到了不好,今晚咱們有的玩兒就行了。”三人有說有笑走進舞吧。
周義繼續向前走,腦子里那個聲音又來了:“跟著進去。”周義一時無法判斷是自己的想法,還是別人的對話,就在心里回應一句:“我怎么可能去這種地方?”那個聲音說:“叫你進去,你就進去,自然有事做。”這一下周義是明白了,這句話完全不是自己所想,卻明明白白在心里聽到了,突然一陣驚悚,渾身的雞皮疙瘩像一陣暴雨,自己不禁連連哆嗦,心想:“我去,不是鬼上身了吧?”那個聲音說:“什么鬼上身?聽我的,跟著進去,我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勿以善小而不為。”
周義深吸一口氣,兩手在胸前做了個運功的起手式和落手式,讓自己徹底地冷靜下來,但聽到“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句話就動搖了:“不管什么鬼上身還是人格分裂,且聽信一次,試試看。”
周義舉止扭捏,來到門口。一名服務生見他面生,伸手攔著,說:“不好意思,帥哥,今天有人包場。”周義愣了愣,那個聲音說:“就說龍馬哥讓來的。”周義隨即轉口對服務生說:“就說龍馬哥讓來的。”服務生一聽龍馬哥,立刻一欠身,讓過道路,心中卻想:“讓我跟誰說?”那個聲音對周義說:“動動腦子,轉述我的話,不是原封不動的背書。”周義在心里應了一聲“噢”。
走進大門,迎面是一塊拱形屏風墻,墻上鑲著“金情舞吧”四個大字和一些赤裸身形的浮雕,凸起的浮雕泛動著五顏六色的微光,但是卻看不到燈泡。繞過屏風墻,大廳十分寬敞,但是光線昏暗、光波搖動,一眼似乎望不到盡頭,客座大多是四人對坐一桌,中間四五張軟座沙發圍著一張油油光亮的玻璃茶幾。客座上三三兩兩坐著人,再往里一張巨大的跑道形大理石大桌一直延伸到對面墻邊,大桌一側整齊坐著十位衣著鮮麗女子,另一側坐著十位衣著黑白色調且整齊的男子。
“走過去,坐到大桌最邊角的位置上。”那個聲音說。
周義望向大桌,看到最邊角確實有一張空椅子,心中問:“我看大桌上都是男女服務員,我坐過去干嗎?”
“叫你去就去,進都進來了,下面還有好多事。”那個聲音說。
“還有什么事?你能不能都跟我說清楚,我再干?我跟你說,壞事我可一件都不做。”周義心中說。
“放心,我讓你做的事都是天經地義的,不會傷天害理。”那個聲音說。
周義繞過幾個桌位,桌位上的人都在低聲談笑,沒有人留意他。在這陌生的環境,去做未知的事,面對生疏的面孔,周義一路上覺得很窘迫,有種莫名的自卑感,兩只不安的小手一會兒交叉放在小肚子前面,一會兒插在兜里,一會兒背在身后。當坐到椅子上時,二十位男女服務生紛紛看過來,周義更顯得局促不安。
“看到離你最近的女服務生沒?”那個聲音說。
“看到了,怎么了?”周義心中說。
“你能看出她有什么特別嗎?”那個聲音問。
“特別?好像長相比其他女孩都漂亮一些,但是眼神中卻藏著一絲悲傷。”周義說。
“算有眼光,你能透過眼睛揣摩出別人的心事,有些情商。過去,跟她說話。”那個聲音說。
“啥?讓我去撩她,算了,這不是我作風,我對男女之情,還是相信緣分,一切順其自然。”周義說。
“誰讓你去撩妹?你想多了,她得了肺癌,仍然堅持在這里上班,這里烏煙瘴氣、空氣污濁,必定導致病情加重,死得更快!勸她辭職離開。”那個聲音說。
“呦呵,你怎么知道的?”周義問。
“去,跟她說,勸她離開這里。”那個聲音不愿解釋,以命令的口氣說。
“助人為樂,我去。”周義說。
周義站起身,挨近那個女服務生。距離最近的幾個男女服務員投來異樣目光。那個女服務生一直在思考著什么事情,看起來神不守舍,忽然覺得有人靠近,便醒了過來,看了看周義。周義這才正面瞧見她的面容,真是個艷若桃花的女子,眼神中透著滄桑和堅強,盡是溫柔與順從。
“帥哥,需要什么幫助嗎?”那女服務員一副職業語氣,語調平緩。
“我……我不需要什么幫助,我叫周義,小姐姐,你貴姓啊?”周義有些緊張,無意間瞥見她的脖頸上有一塊核桃大的瘀痕,順口說,“你脖子上有一塊傷,沒事吧?”
“大家都叫我桃子,我沒事。我們之前認識嗎?”桃子順手帶了一縷頭發遮住了瘀痕。
“桃子,我之前不認識你,初次相見,請多多指教。”周義覺得自己在尬聊,如果說“你得了癌癥,要死了,快離開這兒”,卻怎么也張不開嘴。
“呵呵,需要我指教什么呢?”桃子輕輕側著臉問,進入社會這么多年,什么行業什么人都見過,覺得這個男孩不似其他人那么輕佻浪蕩。
“我初來乍到,需要指教的很多,但是這次,我要指教指教你。”周義說。
桃子不言語了,仔細審視周義一番,不知道他說的“指教”是戲謔,還是有別的意思。周義被桃子這么一看,窘迫起來,兩只小手放在桌上又拿下來。
這時走過來一位冷冰冰的女服務員,沖桃子說:“桃子,龍馬哥一會就到,你可注意點,別惹禍上身,也別給大家帶來麻煩。”然后白了一眼周義離開了。
“好了,周……周義對吧?沒什么事,我可要準備工作了,有時間再聊。”說著,桃子輕輕一笑,轉過頭去。
周義看到她的笑容那么甜美,又那么酸澀,就下定決心把她患癌的噩耗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