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收好包袱，和衣而眠。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朱常洛便醒了過來。

起床背上包袱，悄悄到了母親的宮殿門前，在雪地里朝著母親的方向再次磕了三個響頭之后站起身來，卻是并不朝著宮門方向走，而是朝著鄭貴妃的居所行去。

只是路過乾清宮之時，朱常洛看見無數朝臣齊聚宮門外，冒著大雪紛飛烏泱泱的跪了一片。

朱常洛有些好奇，攔住一個路過的小太監問道：“父皇寢宮外跪了那么多朝臣卻是何故？”

那小太監見是朱常洛，不由皺了皺眉，有些冷冷的回道：“還不是因為昨日陛下的一道圣旨，下令內閣與司禮監贊成他三王并封的提案，這不，今日兒天都沒亮，這些大人們就來乾清宮門前跪著了。”

那小太監話未說完，就甩開了朱常洛的手，徑直離去了。

朱常洛卻也明白了，鬧來鬧去，無非就是國本之爭，再往后還有梃擊案，自己險些就死在了這梃擊案中。

而眼前這個所謂的三王并封，無非是那個不喜歡自己的父皇，為了讓朱常洵繼位，自編自導自演的前戲罷了。

可惜的是朱翊鈞沒有祖上朱元璋的魄力與威望，無法將鄭貴妃扶正，讓朱常洵像朱允炆一樣成為名正言順的繼承者。

至于跪在乾清宮門前這些朝臣們，看似是在為了他朱常洛謀取權益，實則里面壓根一個都沒有真為他著想的，不過都是為了壓制皇權，爭權奪利罷了。

朱常洛也不在乎小太監的無禮，遠遠的看了一眼跪了一片的朝臣，暗暗譏諷道：“如此正好，宮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乾清宮吸引了，倒是方便我報仇并離開皇宮了。”

一念及此，朱常洛不再耽擱，加快了步伐，順著墻根，朝著鄭貴妃所在的延禧宮行去。

延禧宮，庭院深深，天剛蒙蒙亮，太監宮女們便開始清掃院內院外的積雪。

與冷冷清清的王氏所在景仁宮的冷清，仿若兩個世界一般。

朱常洛冷眼站在朱紫色的大門外，沖門口的小太監拱手道：“朱常洛求見鄭貴妃！”

門口的太監宮女們循聲一看，見是朱常洛，不由瞬間臉上顯現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嫌惡來。

“怎么又是他？”

“就是，這都人子當真是命大的很，昨天才被當成死狗一樣丟進雪地里，今天又來自取其辱了。”

太監宮女們的議論聲并未刻意壓低聲音，字字句句都傳進了朱常洛耳中。

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延禧宮中的太監宮女們，跟鄭貴妃一樣狗仗人勢，驕縱跋扈，根本無人將朱常洛當回事。

甚至有些太監宮女，似乎是為了能討得鄭貴妃歡心，還故意提高了音量。

朱常洛站在那里，看著四周聚攏的人越來越多，嘴角卻是微微上揚，臉上一抹冷笑泛起。

風浪越大，魚越貴。

“朱常洛求見鄭貴妃！”

朱常洛提高聲音，再次喝道：“即便我是都人子，那也是皇子，希望貴妃娘娘念在一個想要盡孝的兒子份上，將景仁宮的木炭發放下去吧，不然我母親怎么熬過這個冬天？”

鄭貴妃早已被門外的動靜驚醒，身邊宮女掀起窗簾的一角，她倚在窗邊，透過窗簾看向站在外面的朱常洛，心中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愉悅感來。

這個都人子怎么不去死？

沒有這個都人子，我兒子就能名正言順的繼承大明皇位了！

那些朝臣也不會跟陛下爭論不休！

卑賤的都人子，也配跟我兒子爭奪皇位？

“姑姑，如此有些太過了，怕是會影響不好。”鄭養性皺了皺眉，看了看窗外的朱常洛，卻是忍不住低聲提醒道：“朱常洛即便是都人子，但他也是陛下的子嗣，是皇室子弟。如今陛下跟朝臣正在爭議不休，若是傳出去讓人知道了，那些朝臣就多了一個反對陛下三王并封的把柄了。”

見鄭貴妃不為所動，鄭養性嘆了口氣，繼續勸道：“姑姑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便是逢場作戲也好，如今非常時期，落人口舌卻是得不償失啊。”

鄭貴妃這些年仗著萬歷的寵愛，驕橫跋扈慣了，循聲轉頭看了看這個侄子，若是旁人說這些話，她怕是早已勃然大怒，但出自侄子之口，倒是讓她冷靜下來。

“去告訴那個卑賤的都人子，本宮這便去見他，讓他不要再大聲呼叫，成何體統！”

話音落地，鄭養性這才松了口氣，趕緊上前攙扶著鄭貴妃下了榻，朝著外面的朱常洛行去。

如今國本之爭正處于白熱化的階段，陛下所謂的三王并封，誰都知道是為了給朱常洵登基鋪路，此時確實不宜惹是生非。

朱常洛看著朱紫色的大門終于再次緩緩打開，鄭養性攙扶著鄭貴妃從里面走了出來，卻是皺了皺眉頭，有鄭養性在，今日怕是多了不少麻煩。

“朱常洛見過貴妃娘娘！”

朱常洛依禮節，朝著鄭貴妃行禮。

可即便有了鄭養性的提醒，鄭貴妃依然忍不住嫌惡的皺起了眉頭，冷聲道：“昨日本宮便已與你說清道明，如今宮里處處都在節衣縮食，本宮豈會克扣你母親那點冬炭？不過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宮便從延禧宮的月錢里拿出一些，贈與你母親好了。”

“貴妃娘娘舍己為人，實乃慈悲啊！”

鄭貴妃話音剛落，身邊的鄭養性便當即大聲恭維起來。

“娘娘仁慈！”

“娘娘頗有母儀天下之姿！”

......

太監宮女們雖不知鄭貴妃何故態度反轉如此之快如此之大，但卻知道這個拍馬屁的機會不能錯過，紛紛跟著鄭養性吹捧起來。

唯有朱常洛，心中冷笑一聲，暫且還沒將其與乾清宮的風波聯系到一起，只是如今這鄭貴妃態度大變，卻是讓他原本的計劃有些難以實施了。

“多謝娘娘！”朱常洛躬身拜倒：“娘娘仁慈，朱常洛今日來此，還有幾句話要說與娘娘聽！”

見朱常洛如此卑微的姿態，鄭貴妃與鄭養性同時愣了一下，下意識追問道：“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