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盛飛困境
- 風華年代
- 一醉風雨
- 3132字
- 2025-05-31 18:00:00
中山溫泉酒店餐廳里,許彥銘望著坐在對面西裝革履的小胡子男人正眉飛色舞介紹自己的高速平縫機和鎖邊機,這個人自稱胡總,是專門倒騰制衣加工設備的,據說在中山很吃得開,不少小廠子都是用他的機器。
“許老弟你放心好啦,這批貨最多10天就會靠港,陳總半個月前已經到工廠里看過我們的樣機了,雖然是二手機器但廠家都檢測過保證好用,市面上肯定是找不到這個價格。我約了車樂美廣東大區的技術工程師艾利克斯,等晚上陳總過來以后咱們再細聊。”小胡子臉上的笑容濃郁且親切,指著剛上桌的脆皮乳鴿推薦道:“這里的石岐乳鴿可是一絕,許老弟要好好嘗一嘗,吃完以后可以泡泡溫泉放松放松。”
許彥銘扯開一條鴿腿,豐盈美味的汁水滴落盤中,濃郁鮮靚肉香的熱氣逃出脆殼涌入鼻腔,讓人不禁味蕾大動。
這兩天小胡子帶著他到工廠參觀,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餐廳,然而對方過一次都沒有提過合同和錢的事情,仿佛絲毫不在意他們是不是真的打算買機器。也或許認為自己并不能決定,叔叔陳志海才是真正的買主,所以對他來說只需要吃好住好玩好走個過場就行了。
許彥銘也清楚叔叔讓自己來的目的,一是幫忙盯著工廠的進度,同時也讓自己更快的參與工廠運營管理;二是為了避開公司內部斗爭,早早脫身。
原料合同被郵政轉運的消息第二天就傳到了香港總公司,與此同時在陳志海的授意下他上交了辭職信。離開之前許彥銘得知董事長已經通知負責深圳分公司的趙總回總部,接下來恐怕就是一場腥風血雨,至于合同此時應該還躺在郵電局的倉庫里吧,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夜總會里,激光球燈跟隨勁爆舞曲流轉閃爍,在技術工程師艾利克斯的保證下,眼神迷離的陳志海左手摟著小姐,右手接過小胡子遞來的鋼筆瀟灑簽下名字,蓋上公司紅章。
這樣簽合同的方式是最常見的,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被酒色財氣蒙蔽了大腦,很多時候是早就決定只等一個合適的契機,酒桌、桑拿、夜總會都是最好的選擇。
次日,陳志海把頭款打到了對方公司的賬上,廠房也談好價格簽定租賃合同,這里之前就是一個加工廠的制衣車間所以不用做大的改動。至于原材料和銷售渠道陳志海在深圳這幾年早有熟絡的關系,接下來就是公司掛牌和采購辦公用品,只等機器進場就可以招工準備開動生產了。
然而10天之后,陳志海等來了調回總部的郵件任命卻沒有等來制衣設備的電話,聯系小胡子說因為海上風暴影響貨輪停靠在新加坡港,要晚幾天才能到達深圳,陳志海擔心出變故便打電話查詢船號,得知情況屬實只好暫時不再追問讓許彥銘多盯著,自己要回香港處理一些事情。
許彥銘在工廠里無所事事的又等了兩天心里開始不安,風暴結束后貨輪卻并沒有離港而是在新加坡裝卸貨物,小胡子只是說再等一等,不停地保證沒問題。
雖然一切都那么合理,但畢竟他們已經支付了8萬的設備款,加上廠房租賃改造目前投入資金已經超過10萬,而且布料馬上就要入庫,如果機器再拖上十天半個月的話那每天成本都是一大筆錢。
最關鍵的是這決定了叔叔陳志海是回香港集團繼續工作,還是辭職在深圳經營服裝加工廠自己做老板。
不能再等了,得查清楚貨輪的確切情況!
許彥銘沒有告訴陳志海他的擔心和懷疑,只身返回香港......
小賣部二樓,原本忙碌擁擠的房間此刻清清爽爽,連悶熱都被一掃而空,只顧云云孤零零的靠墻坐在地上發呆,身邊的蛇皮口袋里零散著三四摞布料樣品。
氣喘吁吁的彭飛掃了一圈問道:“初六還沒回來?”
見她搖搖頭直盯著自己兩手空空,神情復雜沒有說話,顧云云見狀也埋下頭,沉默不語。彭飛想了想,轉身走進里屋打開抽屜的鎖頭數出一千塊錢遞到她面前:“云姐,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顧云云見狀連連擺手,頭搖的像撥浪鼓把錢推開,“老板,這錢我不能要!要不是因為我把貨弄丟了你也不會賠那么多錢,我沒得臉拿。”
彭飛聞言嘆了口氣,苦笑道:“這事跟你沒關系,黃家盛早就在算計我了,如果不是這次被郵辦查扣恐怕我到現在還蒙在鼓里。只是你也看到了,現在沒有生意還欠著騰隆電器賠償款,你和周叔都得養家糊口,這是我能給的最后一個月工資了,出去換個做工吧。”
聽到這話顧云云這才緩緩伸手攥著錢,鞠了一躬道:“老板,那我走了,謝謝。”
說完不敢回頭的快步跑下樓,眼淚終于抑制不住沿著臉頰、下巴重重砸在地上。當初要不是彭飛收留,她早就被抓到收容所干三個月苦力然后送回四川老家了。工廠是不會贖人的,因為要交罰款,在這里錢比人值錢。
彭飛也是松了口氣仿佛卸下重擔一般,幾天前,他拎著兩盒極品鳳凰單樅茶葉走進騰隆電器總經理辦公室商量關于賠償款的事情。那些文件和合同雖然被郵政轉運,但好在張總跑了幾趟香港也算是有驚無險的解決了,彭飛則是在工廠門口連著守了三四天,最后總算見到對方。
原本張總要求必須按照合同拿到10萬的賠償款,甚至律師就坐在旁邊。這件事還得多虧余初六配合著唱了一出紅白臉,最終簽下了新協議先賠償一半,剩下的5萬一年內償還全部欠款。雖然還是丟了騰隆電器這個大客戶,但總歸是保下了盛飛快運。
對于這個結果騰隆電器其實很滿意,畢竟這幫專門背貨的水佬如果真的想跑路,那自己一分錢都拿不到,所以彭飛的出現倒是讓他十分意外。當然,他也不可能讓盛飛快運再給工廠送貨,萬一對方使壞那損失就大了,所以最終還是沒有同意繼續合作。
“他媽的,黃家盛這孫子真夠毒的。”余初六天黑才回來,剛上樓就罵罵咧咧道,“這家伙讓人在南山放話,說咱們弄丟騰隆電器的貨,欠錢不還,馬上就要關門跑路,搞得那些公司和工廠一聽到盛飛快運和你的名字別說給貨了,連理都不理!”
彭飛臉色難看,舌根像喝了涼茶一樣又苦又澀,他的情況也一樣。原本盛飛快運的客戶主要集中在蛇口和附近的南油、赤灣工業區,黃家盛帶走了所有客戶以后他們每天還能收到三五家的貨,結果就在和騰隆電器談妥之后,盛飛快運欠錢跑路的流言就傳遍大半個南山區。
現在兩天一件貨都收不到,只能跑去更遠的西麗和南山北區才勉強找到幾家工廠的樣品合同,去掉來回過港的車船票勉強夠吃飯開支。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今天跟一家玩具廠收發室的人套近乎,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咱們表示表示,要我說干脆換個地方干吧,寶安和龍崗那么多工廠沒要非得在南山這等死。”余初六灌下半茶缸涼水,揉了揉被自行車磨的僵硬的屁股,四處張望道:“云姐送貨去了?”
彭飛裝好這兩天攢的貨準備明早過港,語氣平靜而隨意:“她走了,過幾天回四川老家,老周明天送完這單也就不來了,打算進廠打工。”
話音落下,屋里陷入沉悶。
“初六......”“飛哥,要不咱~”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開口又再度戛然而止,彭飛笑道:“我先說吧,有點兒后悔,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你也老老實實找個廠打工吧,攢點兒錢將來娶個媳婦生個娃也個有自己的家。”
余初六搖搖頭,點上一根煙不屑的撇嘴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想再打工了。工廠那種地方累死也掙不到幾個錢,大通鋪臭的晚上睡不著覺,出了事情都沒人管你死活,去干什么?不去!”
彭飛聞言滿臉無奈,這家伙從小就是孤兒,自己一個人野慣了,15歲敢扒車底混進特區,因為沒有身份被送進收容所兩三次都讓他跑回來了。從工廠出來以后干起走私行當,膽小謹慎卻又膽大妄為,骨子里總是帶著一股不怕死的倔強和桀驁不馴。
余初六見他這副表情,揮揮手打趣道:“哎呀~不用擔心啦飛哥,反正我現在也沒想好干什么,先在你這里待著順便給你幫幫忙,工資就不要了,本來欠你的錢也沒還清,每天管一頓豬腳飯就行了。”
彭飛也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時間拿起手半袖藍襯衣道:“哪天你要是膩了或者想好干點兒什么隨時可以走。現在就去吃豬腳飯,順便給你嫂子也打包一份,她夜班差不多快回來了。”
其實他幾天前就萌生了離開南山的想法,現在盛飛快運欠著一大筆錢又被黃家盛的佳通貨運針對,如果繼續在這里恐怕連一個月都撐不了就得關門。
樹挪死,人挪活。彭飛和余初六決定分頭前往寶安和龍崗找客戶,既然南山沒有生意那就去有生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