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韓國公可是看出什么來了，我就是覺得崔塵那小子說的似乎有點問題，但又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有問題。”

李善長道：“問題大了，這個小道士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老夫既然接了陛下的差遣，也不是沒下功夫，應天城中的排水溝渠就是小道士的主意，雖然對于這次水災來說是杯水車薪，但應天城內澇明顯改善也是事實。”

湯和點頭道：“這件事，我也有耳聞，沒想到那小道士還有這個本事。”

李善長道：“很有意思的是，小道士也一直想要知道設局釣他們師徒的人是誰，數次想要給太子殿下傳話，態度甚至有些囂張，敢這么做的，不是初生牛犢，就是老謀深算。”

湯和詫異道：“我可想不到這么深，還請韓國公為我解惑。”

李善長道：“小道士肯定猜到了有人在調查他們師徒，也一直想要知道主使之人是個什么身份，但他卻始終沒有拋出這套說辭，這叫什么，這叫不見兔子不撒鷹。”

湯和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挺狡猾的，韓國公的意思是，等他見到了咱倆，他才把這套說辭拋了出來，也是猜到了咱倆的身份不低？”

李善長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在你之前，老夫去接觸過小道士，也算是為你做了一個鋪墊，老夫當時的做法是直來直去，當頭棒喝，想讓他們師徒在慌亂之下現出原形。”

湯和很配合地贊嘆道：“我說呢，等我去接觸那小子的時候，那小子很痛快地就把這套說辭拋了出來，原來是韓國公你已經做好了鋪墊，讓他們感覺到了危險，不能不說了。”

李善長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在他的認知里，事實就是如此，根本不是他想要搶功勞。

“這小子估計又猜到了有更高身份的人來調查他們，或許他以為是見到正主了，把這套說辭拋出來，至少不會立刻就被定個欺君之罪。”

湯和點點頭道：“也對，泰安求雨成功，萬民所見，除非他們自己承認，否則就沒有證據證明他們是在裝神弄鬼，這欺君之罪自然是扣不到他們頭上的。”

李善長卻搖頭道：“讓老夫有些疑惑的是，這套說辭里卻有兩個很明顯的漏洞，一個是取死之道，一個是開了個大天窗，這對師徒，搞不好所圖甚大。”

湯和繼續配合：“韓國公不愧是韓國公，還請再為我解惑。”

李善長道：“取死之道是這小子居然敢指摘天道失常，這罪名可不比欺君輕多少，照樣是可以殺頭的，而開了個大天窗，就是那句十天之后便有分曉。”

湯和也不得不佩服李善長的洞察力，這老貨看問題的確比湯和要更透徹。

天道失常，是一句作死的話，這個湯和看出來了。

天道失常，什么時候會天道失常？

老朱造反的時候，‘天道失常，大明當立’。

君王出罪己詔的時候，往往都會有這么一句，‘以致天道失常，朕之過也。’

這么說吧，天道失常，想要恢復天道正常，往往都是需要改天換地的。

這個罪名大不大，夠不夠砍頭連帶誅九族的？

至于開天窗……湯和沒看明白，于是決定不恥上問。

“為何韓國公你判斷他們師徒所圖甚大呢？”

李善長笑道：“老湯你舞刀弄槍的，看不透這些很正常，那小子指摘天道失常沒啥說的，語不驚人死不休而已，既然他們師徒已經在陛下和太子那里掛號了，躲是躲不掉的，老夫估計他們是想兵行險著拼死一搏，搞不好就能搏來一場潑天富貴。”

“至于開天窗，應該是他們的后招，或許十天之后，恰好雨停了，豈不是又讓他們師徒裝到了。”

李善長說到這里，不禁想起了另一個牛鼻子，劉基劉伯溫，劉伯溫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可劉伯溫到底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李善長心里知道。

不得不說，李善長基本上把崔塵猜了個底掉，李善長都能看出來，那小朱呢，老朱呢？

湯和嘆道：“咱是服了，就咱這腦子，拍馬也趕不上韓國公你啊。”

李善長捻須微笑，不再言語。

這時的崔塵，覺得自己已經就快要忍耐到極限了，正在屋檐下磨刀霍霍。

“貧道心念天下蒼生，無懼天降神罰也要替大明替圣上替萬民向天祈福，濟南府秋收在即，可嘆那龍王昏睡忘記了降雨……貧道因此得罪了天神，或將迎來道生最大劫數，但貧道無悔亦無懼，如今，貧道掐指一算，道生大劫已然煙消云散。”

“貧道又算到，正是因為圣上您洪福齊天，以無上天子之氣替貧道消弭了劫數，更讓貧道有勇氣有信心替圣上您繼續力保大明江山千秋萬代……”

“乖徒兒，你看看，你聽聽，為師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被你一通亂說，到顯得下乘了，為師所說的才是我道門真諦啊，徒兒，你今后可不能再亂說了，莫要壞了為師的道名。”

崔塵手握尖刀，將手伸出屋檐，在刀身上淋了一些雨水，然后繼續悶頭磨刀。

張玉霄此時，洋洋得意，趾高氣揚，哪里還有這幾天來畏畏縮縮獐頭鼠目之意。

就連聲音都懶得掩藏了，格外大聲，似乎很有自信，生怕人聽不到似的。

崔塵嘆息一聲，最后一次機會已經給了張玉霄，可惜張玉霄根本領會不到，竟然比之前更加的張狂。

至此，也算恩怨兩清了。

崔塵這樣想著，心里已經有了定計，從此刻開始，求活只為了自己，搏命也只為了自己。

就在這時，青云觀內一陣大亂，有道士奔走相告，青云觀觀主凌云道長被人殺害，陳尸于后山的一處草廬之中，被人發現時，尸體已經被雨水浸泡的鼓脹變形了。

一名道士前來通知：“觀主遇害，事關重大，應天府有令，青云觀封閉戒嚴，任何人許進不許出，有違令者，以殺人案犯論處。”

傳訊的道士瞥了一眼正在磨刀的崔塵，轉頭就奔著李善長和湯和的居所而去。

“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貧道馬上就能見到陛下了，這位凌云道友，死的可真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