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外沒有來臨時，聽來的故事似乎就只是故事，顯得那么遙不可及。

可當故事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時，當故事的主角變成了自己時，人們又總會變成愚蠢的“葉公”。

若只是人心變了倒還沒什么，可最關鍵的是那條“龍”。它會死死纏著你，翻江倒海、惡意滔天，炸碎你每一寸的平安喜樂。

那時你方才會后悔，為什么當時沒有未雨綢繆，為什么曾經沒有防微杜漸？

到現在，能期盼的卻只有亡羊補牢。

最讓人揪心是，即便“牢”被補上，“羊”卻未必能夠回來。

小小的會議室里，此時只有董欣壓抑的哭聲在響。她將臉完全埋在兩手間，將所有聲音都盡力壓制下去。

可那細微的啜泣聲還是能自她指縫中透出，嚶嚶作響，讓人心有戚戚。

王績撫摸著她的后背，時不時會扶一下自己的鏡框，可一時間已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女兒不是走失，而是被人綁架、拐騙。那么，所謂的“系統尋人”、所謂的“十人四追”怕是都沒什么作用吧？

他們面對的已經不是走丟的女孩兒，而是要面對狡猾詭詐的犯罪分子。

無數個尋親、尋子的故事片段在腦海中閃過，或是黃渤、或是趙微亦或是劉德華，但不論是哪個片段，最后都將意味著長久的煎熬和痛苦。

為什么這種事會落到自己身上？

女兒又到底在哪兒呢？

“啪！”的一聲，劉為群走到近處，一只大手拍在了桌面上。他有些粗暴的拽著董欣的頭發(fā)，將她的臉從手縫中抬了起來。

王績張口想要說什么，可看著劉為群的眼睛到底沒敢出聲。

劉為群看著那雙碩大的、噙滿淚水的婆娑眼睛，一字一頓道：“信我，我把閨女找回來！”

鬼使神差的，董欣抿起嘴看著他點了點頭，隨后“哇”的一聲，淚水自眼眶中奔涌而出。

從椅子上起身，王績扶著董欣踉蹌著走了出去，有民警在一旁看顧著，生怕出現什么意外。而會議室里，劉為群和趙端很默契的留了下來。

劉為群掏出褲兜里已經有些褶皺的煙，順手遞到嘴中。

趙端瞥了他一眼，手指敲了敲桌子，告誡道：“要抽，出去抽。而且我提醒你一句，現在你是在假釋考驗期，一旦你做了任何出格的事情。

“記住，是‘任何’！別管是犯罪還是行政處罰，你的假釋都會被取消。”

“懂”劉為群瞇眼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嘴里叼著煙問道：“給我點線索。”

“想要找孩子，你可以去車站、火車站試試看。或許有效果。”趙端起身，繞過長桌徑自走向門口，并沒打算和劉為群交流線索。

他留在這里的目的很單純，只是為了對劉為群再做一句勸告。

“老趙！給我點線索！”劉為群在背后又嚷了一句，但言辭愈發(fā)懇切“我畢竟是孩子他爹。”

趙端側過頭，看了劉為群一眼。他仍然不覺得把線索告訴劉為群，這個剛剛出獄不久的人能查出什么線索，起到什么積極作用。但總歸是要排查下劉為群社會關系的，如果他自己能夠想起來呢？

趙端思索片刻說：“孩子不像是被隨機拐走的。”

“什么意思？”

趙端回憶著在監(jiān)控視頻中看到的畫面。在游樂場中，如劉妤這樣的孩子何止十幾二十，被看顧不嚴的也為數不少，可最終卻只有劉妤失去了蹤跡。

太精準了些。

四下里那些擋住鏡頭的人影也太巧合了些、太巧妙了些。不論從哪里看，這都像是一次精心的策劃和目標明確的行動。

他將視頻中發(fā)現的線索對劉為群復述了一遍，隨即又問了一遍朱警官問過的問題。

一個五歲的孩子是不可能自己結仇的。

那么，孩子被拐走或是綁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嫌疑人到底是誰，動機是什么？這些事兒，怕是真的要劉為群自己好好思索一下。

聽完這些，劉為群沉默片刻，而后霍的站起身來，牙齒磨得極響。

他點點頭，對趙端道：“謝了老趙，有這些就夠了。”一邊說，他一邊向前走著。

“我在監(jiān)獄里待了五年，沒能見到孩子出生，也沒能陪孩子長大，對她已經虧欠的夠多了。”

他從趙端身邊擦肩而過，頓住腳步，背對著趙端道：“別管他媽的是哪個癟三，我會讓他好好長個記性，而且我一定會把閨女找回來！”

趙端吐了口氣，看了他一眼，告誡道：“你小心點。”

“沒事兒！”

“腳下。”

“砰”的一聲，著急出門的劉為群被椅子腿絆了個趔趄，險些撞到墻上。他罵咧咧的起身，抱怨道：“你們這派出所出來進去都不知道把椅子推回去，真沒公德心。”

看著劉為群出門，趙端拎著自己的手提包準備離開。剛出門，關雯便從身后急忙追上了趙端的腳步。

“師父，隊里剛剛來信兒，衛(wèi)恒生的同伙交代了，說是衛(wèi)恒生好像遭遇了電詐，這幾天都沒和他聯系，所以今天才沒按原計劃出現。”

“電詐？”趙端蹙了蹙眉頭，隨即擺擺手道：“這個案子先讓老李自己跟，你告訴其他人先把發(fā)回去的監(jiān)控看了，請情報大隊配合研判。咱們回隊里開案情會，找孩子要緊。”

忽然，他手機發(fā)出了一聲響，柯南刺耳的聲音嚷嚷著：

“新機呲挖一呲冒黑套呲！”

趙端邊走邊看，是支隊群發(fā)的線索同步。

國際刑警組織最新通告：“黑面”，近期似已派人潛入，目標不明，提醒各部門關注……

趙端關了電話，沒打算理會。這種大案要案輪不到他的中隊去操心，別說這伙人不一定來漁陽，就是來了，他們大隊也最多只是個協助的角色。

這也是他想調入重案大隊的原因。

和自己搭不上邊的事不需要多想，畢竟，他們總不會為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兒來到中國。

門口的石獅子旁邊，劉為群看著警車呼嘯走遠，他點燃了那支皺巴巴的香煙，隨后他撥通了手中電話。

“毛子，幫我叫上周洪、大華，一起去蘇略那兒。

“沒有為什么！

“這次，他，你們，所有人，都得幫我！

“我孩子丟了。”

關掉電話那頭的義憤填膺，劉為群用力吸了口煙霧，隨即將煙頭在地磚上按滅。

灰色的煙霧里，劉為群緩緩起身，眸光泛冷。

他真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到底跟他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居然會對他的孩子下手？

這幾年，確實是靠著在監(jiān)獄里的良好表現，他才贏得了假釋的機會。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已經變成了好好先生。

真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不管是誰，不管他在哪兒，劉為群都已打算和他不死不休。

下午三點三十分，凱撒公館小區(qū)，董欣一家所在的單元樓對面。

一處向陽的房間，此時窗簾卻是緊閉的。

屋子里，帶著專業(yè)耳機的埃里克嘴里嚼著口香糖，他眼鏡片上一片片黑綠色的色塊兒不斷閃爍，雙手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飛速敲擊著。

好一會兒，他伸了個懶腰，用英語道：“設備都調試好了，定向收音效果很精準，不過目標房間里暫時沒人，人聲收音和自動翻譯功能晚點可以測試一下。

“望遠鏡和微型無人機互相配合，已經可以看到每一間屋子的動靜，但是得等他們打開窗戶，微型無人機現在的偽裝是一只蒼蠅，它需要一個空隙才能進去。”

在他身后，一只修長的手掌從沙發(fā)上伸了出來，按動了墻壁上的開關。

日光燈照亮了黑漆漆的屋子，也映出了此時屋子里遍布的電纜、各種各樣跳動著數字的設備。

數個顯示屏切換著不同的角度，恰好能映出董欣家各個房間的畫面，無一處遺漏。

沃爾斯摘掉臉上的眼罩，打著哈欠道：“說實話，我真的不喜歡中國。單單是時差就讓我感覺到了痛苦。平常這個時候，我應該抱著一個巴西大屁股在床上翻滾的。”

達霍德.李從廚房走來，將一瓶冒著寒氣的水丟給沃爾斯。這瓶水是奔著后者鼻子去的，可后者卻隨手便凌空接住，輕松寫意。

“忘掉你的巴西大屁股吧，設備安裝完畢，咱們要輪流監(jiān)視了。”達霍德.李有些不滿的駁斥著，絲毫不掩飾他對沃爾斯的不爽。

畢竟，不是誰都有幾乎不重樣兒的女伴兒，也不是誰都有電影明星一樣的外貌、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媲美健美先生一樣的身材。

達霍德.李一直都很疑惑，這么頻繁和多姿多彩的生活，居然沒有阻礙沃爾斯在殺手排行榜上的排名躥升。

雖然不爽，但達霍德.李卻還是得感嘆，這個世界上是有天才存在的。

沃爾斯給自己灌了口冰水，隨即坐了起來。

藍色T恤被他的肌肉撐得板正，一頭錫紙燙的金發(fā)蓬松復又柔順，襯著他棱角分明的面孔顯得魅力十足。

拍著埃里克的肩膀，沃爾斯一邊看著各種數據，一邊道：“嘿，老兄，我都已經睡了一覺，你居然才把這些設備調試好。

“另外，中國這么落后的地方，電壓穩(wěn)定么？別功率過大，把他們脆弱的電力系統弄得崩潰了。”

埃里克習慣了沃爾斯的嘮叨，壓根沒說話。達霍德.李翻則著白眼，也懶得去糾正沃爾斯的偏見。

他將一塊平板電腦遞到沃爾斯面前，后者隨手翻動著。

平板電腦展示的是一份電子檔案。檔案首部三張錄播圖滾動著中午他們抓拍來的照片。沃爾斯懶得去辨認中國人的五官，在他眼里大部分中國人長得差不多。

總之，與策劃案上一樣的中國女孩兒，雙馬尾、粉紗裙和白色小皮鞋。一旁有包括她身高、體重、血型等在內的個人敏感信息。除了血型外，沃爾斯逐項標記了“已確認”。

家庭住址旁，GPS追蹤器顯示著“已安裝”。檔案之下則是達霍德.李逐項羅列起來的行動計劃。

達霍德.李道：“不能著急，這一單的目的是要打造中國大陸地區(qū)的標桿案例，可不是要把咱們送進中國的監(jiān)獄。準備一定要充足些。”

隨后，他滑動著自己手上的平板，向兩人介紹了接下來的計劃方案。兩人眼前的平板或屏幕隨即同步顯示著方案內容。

小區(qū)里，攝像頭的數量超出了達霍德.李原本的預期。為了盡可能降低風險，他選擇采用潛入綁架的方式完成任務，當然這要摸清目標行蹤規(guī)律，在這基礎上計劃才有成功的可能。

屆時，技術專家埃里克需要提前黑掉小區(qū)的監(jiān)控系統，隨后達霍德.李和沃爾斯則需趁著夜色潛入對面單元樓，使用神經麻醉劑讓目標一家昏迷，最后再趁夜幕將目標帶走。

一路上，用來掩護的車輛和安全屋都已經備好，足以防備交貨前的各種意外。

與他們在北美地區(qū)習慣的飛車劫人相比，這個方案麻煩了許多倍，可好在更加的安全。

沃爾斯隨手放下平板，嘖嘖有聲的嘟囔道：“十二個攝像頭，這居然只是個居民小區(qū)。嘖嘖……

“果然，CNN說的是真的，中國有社會信用分，還有無處不在的監(jiān)視。”

達霍德.李繼續(xù)無視沃爾斯的吐槽，他放下平板道：“所以，當前最重要的是摸清目標的行蹤規(guī)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下手。

“我們不能剛住進來就動手劫人，那樣風險太高。

“所以，埃里克，目標現在在哪兒？”

埃里克停下了嚼動的嘴巴，回應道：“GPS還要再等幾分鐘，畢竟谷歌地圖沒法在中國使用，我黑了一個中國當地的服務商系統，再給我十秒鐘時間。

“OK！

“現在，目標正在向……郊區(qū)？高速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