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
主人公生活在因興起外出務工的時代大潮而父母離異的農村單親家庭中,經受種種非議和艱辛生活,在十四歲時,因與繼父無法相處而離家出走。在流浪生活中,主人公不斷經受著社會的冷酷和心靈孤寂的摧殘,最終,在愛人難產離世后踏上回鄉的列車。
在經濟發展與精神文明建設極不平衡的農村,主人公看到,故鄉也早已變成鋼筋與混凝土組建起的,找不到一絲心靈慰籍的地方。正如主人公的內心獨白:“我站在門前,小時候的記憶并沒有像潮水一樣涌入回憶里,這讓我感到沮喪。”主人公在發出:“這兒已不是故鄉。”的感嘆后,又重新踏上流浪生活。
書中主人公何嘗不是面前的讀者。在經濟快速發展的二十一世紀初期,背井離鄉在城市中苦苦掙扎,穿梭于鋼筋混凝土之間,忙忙碌碌,在繁星布滿天空的夜晚,早已失去了回頭望一望故鄉的習慣。有幸蝸居于城市一隅,也只得到身體暫時的安頓,靈活卻永遠漂泊在路上。
正文:
雨,嘩啦啦的不斷從高空落下來,從下午到現在沒有一點變小的跡象,看樣子一晚上都不會停下來了。隨雨一同出現的閃電,像倒掛在天上的樹枝,出現在天空的頂端又消失。黑夜在閃電出現的瞬間變成了白晝,周圍物體也被照耀的清晰起來。墻上的宣傳畫在閃電存在時露出詭異的微笑,遠處的路燈像吊在天空的晴天布偶。
“哐…”,樹枝形狀閃電消失后,周圍又被黑夜籠罩,巨響從天空壓下來,震耳欲聾。而后又是閃電,又是干脆響亮的雷鳴。閃電雷鳴不斷出現消失,像是要震懾這片大地,懲罰罪惡,鏟除邪佞。
月臺上偶爾會有幾個趕火車的乘客駐足,在火車停穩后上車,跟隨火車駛向遠方。王子豪瑟縮在火車站東南角的長椅上,身上蓋著的幾張廢舊報紙,印著幾條花邊消息,在不斷刮進車站的微風里起伏。
這是王子豪睡在火車站的第十三個夜晚。“十三”在西方是不好的數字,就像中國的數字四,很少會有人喜歡。但王子豪不在乎這些,對他來說,唯一不同的只是今天下了雨,肌膚不斷向大腦傳遞出冷的感覺,而自己帶的衣服里沒有厚實防寒的外套。僅此而已。
“孩子,醒一醒,醒一醒孩子,起床了。”王子豪不耐煩的睜開惺惺睡眼,見到拿著掃把簸萁清理月臺上煙頭碎屑的環衛阿姨正站在自己面前,橙色的服裝在透進火車站的陽光照射下顯得格外刺眼。
王子豪從長椅上坐起來,伸懶腰的同時打了一個哈欠,把掉落在地上的報紙撿起來,折幾下疊進背包里,背上背包離開了。環衛阿姨看著王子豪的背影犯起嘀咕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還不回去,也不怕爸媽擔心。”
雨后的空氣顯得濕漉漉的,聞起來有些土腥味,走在這樣的空氣里,衣服上也會粘上腥味和潮氣。大街上玲瑯滿目的門面都還沒開門,路上只是偶爾會有幾輛出租車駛過。司機看見背著包的王子豪,問上一句“小兄弟去哪兒,坐不坐出租車,送你一程?”見王子豪仍然面向前面,沒有扭頭回答的意思,也就松開腳剎離開了。
“混沌、油茶、剛攤好的煎餅……”,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隨著王子豪前進的步伐變得越來越清晰。王子豪拐進一個胡同,這兒全是賣早餐的小店面,就看到,每家店面前,坐著人數不等的穿著正裝拿著公文包吃早餐的男男女女。王子豪在一家饅頭鋪前停下,取下背包、拉開拉鏈,從背包夾層里掏出五角錢,交給坐在蒸籠邊的婦女說了句買饅頭。婦女起身接過錢扔進一旁的紙箱子里,從另一側掛著塑料袋的柱子上拽下一個,嫻熟的套在手上,伸進蒸籠里拿出兩個饅頭,交給王子豪,又坐回原來的凳子上。
王子豪拿著饅頭,找饅頭鋪前的空桌子坐下。十三天,除了第一天沒發現這個賣早餐的小胡同外,饅頭已經是早餐吃的第二十四個了。雖然不算好吃,但面對便宜和抵擋饑餓的功效,王子豪沒辦法不選擇。拿著公文包的男男女女,還在不時往小胡同里進,但更多的是匆匆忙忙離開的人。冒出不久的太陽還在慢慢的向上爬,一天的早晨在此刻才算剛剛開始,萬事萬物都充滿了希望。王子豪吃下兩個饅頭,同往常一樣向老板娘要了碗茶喝了,與最后幾個慌忙吃下早餐的男女一起離開。
“嗨,兄弟,分幾個錢給弟兄們花一花。”吃過早餐回火車站的路上,三個從網吧出來的鐵路中學學生,堵在王子豪面前,讓王子豪把身上的錢掏出來。雖然才在這兒待了十幾天,但這三個人王子豪是知道的,全是鐵路中學的初三混混,因為上網花錢多,經常打劫同學的錢,現在開始打劫校外的人了。
“你們怎么又來,不是說過了嗎?我沒錢。”
“可不要騙人啊兄弟,老師教育過的,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才可以。”說話間,其中兩個人已經站到王子豪兩旁,三個人組成等邊三角形,把王子豪圍在中間。
“說沒錢就是沒錢,你們再怎么跟我要錢,也是沒有。”
“哈哈,牛,兄弟,忘了上次的事情了,你是一個人,我們可是三個人,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有你好果子吃。”
“你們想干什么?”
“干什么。那要看你了,把錢拿出來怎么都好說。”站在王子豪正前面的初中生說完,站在王子豪左后方的初中生說:“劉碩,別給他廢話了,這小子的錢在背包里。”
王子豪聽出三人有搶錢的意思,在心里盤算起來。現在跑的話,三個人占了三個方向,難免不被抓住,如果抓住了再反抗就晚了,不如先發制人。
“好,我把錢給你們就是了。”王子豪蹲在地上,把背包的拉練拉開,三個人看著王子豪打開背包,又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嘴角勾起露出斜睨的微笑。
“別讓他跑了。”站在正前方的劉碩看到王子豪拉上背包拉鏈,轉身想要逃跑,慌忙告訴其它兩個人。另兩個也知道王子豪沒那么容易把錢拿出來,早想到會趁他們放松警惕后逃跑,提前在心里做好了準備。
“啊――我的手”,左后方的初中生向前伸手抓王子豪的背包時,慘叫了一聲,就看到從他的手背上流出一股又一股鮮血。站在王子豪右后方的初中生本來也是奔著抓背包去的,但聽到同伴的慘叫,愣了一下,又看到鮮血不停的從同伴手背上流出來,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傻傻的呆在了原地。正前面的劉碩還算機靈,看到這個場面,喊了聲愣著的同伴,讓照顧另一個,自己追了出去。
“臭小子,別跑,讓我逮到你非打死你,別跑,臭小子。”劉碩邊罵邊追,但因為昨晚在網吧包了夜市,體力不足,與王子豪的距離越來越遠。在胡同的拐彎處,徹底追丟了。
“這小子……這小子跑哪兒去了。”劉碩雙手按在膝蓋上喘著粗氣,嘴里不停的嘀咕著。
“是你……”正在前面跑著的王子豪,雖然與劉碩拉開了很遠的距離,但自己畢竟對這兒地形不熟悉,又見劉碩窮追不舍,生怕自己跑著跑著沒了路,被堵在死胡同里。這時,拐彎處的大門里伸出一只手,把王子豪拉了進去。門關上時,王子豪才看清這人的面貌,像是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氣,本能的發出一聲感嘆。
“虛――別……別說話。等會,我出去看……看看。走了。”
“謝謝你賴頭。”
“別……別客氣。讓你跟師傅,你……你不跟,現在……現在知道了吧。一個人不好……不好混。”
“別說了賴頭,我不想偷東西,這件事謝謝你,偷東西的事以后別提了。”
“有有……有什么不好。你在車站就……就好了?”
“別說了賴頭。”
“別……別……別什么別說,你……你好好考慮,考慮再說。這個是我……我電話,有事找……找我。”
王子豪告別賴頭又回了火車站。等到下午,劉碩帶著另外兩個人便找了過來,一臉潑皮無賴的樣子:“傷我兄弟,自己看著辦,包扎的醫藥費怎么賠償?”
“你們打劫在先,還要我賠償?”
“你他媽的是不是不想活了?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在鐵中的名聲。拿錢,要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想不想活你說了不算,吃的了吃不了你說了也不算。”在火車站,面對劉碩他們三個人,王子豪從口袋里掏出十公分長的刀子握在手中,拿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子。
劉碩看王子豪掏出了刀子,又想起早上的事情,頓時卸了勁頭,但兩個小弟還在身邊,便勉強硬著頭皮說:“好,好,我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有人說了算。你記著,傷我兄弟這事沒完。等著。我們走。你等著。”
“警察姐姐,就是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在這兒待了半個多月了。”第二天,劉碩領著片警來到火車站,裝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指著王子豪一句一個警察姐姐的說自己發現了流浪的未成年人,還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問片警會不會有獎狀。王子豪看到這種情況傻了眼,心里面一千個尼瑪飛過,萬萬沒想到劉碩會來這一手。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呀?這個小禮物送給你,收下以后,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在派出所里,片警說盡了所有好話,還送了件小禮品,也沒有套出王子豪的真實名字還有家庭住址,連姓什么也不知道。
實在沒有辦法了,片警就只好欺騙王子豪說:“你這樣一直不說話,我們就只能把你當成孤兒送進孤兒院了。你要想好了,送進孤兒院,可就要重新登記戶口了,而且你還不說名字,那就只能登記一個新名字了,這樣的話姐姐以后可就幫不到你了。”
雖然王子豪沒想過回家,但聽了片警的話還是莫名的擔心起來。想到“重新登記”幾個字,雖然不知道里面包含的意思,但王子豪理解“重新”,大概就是以前的再也沒有了的意思,一筆勾銷了,想到這里王子豪莫名的擔心起來。
片警說完送孤兒院的話,見王子豪的表情有了變化,就更大力度的說起了送孤兒院的事情,一直說到連自己都認為孤兒院是一個千般不好,萬般不好的非法場所。說到最后,終于等到王子豪說出自己的基本信息來。
片警走出房間后露出興奮的表情,對她的領導說:“頭,好了,好了,問出來了。就說和孩子聊天還得靠我們女同志,怎么樣,快上咱們系統上查一查。核實了可要請我喝飲料哦。”
“好好好,核實了立馬就去買飲料。這個小祖宗在咱們這兒已經一天多了,終于可以送走了。小劉,快按照你慧姐給的信息錄進去。”邊說邊坐到電腦旁指揮劉明把信息錄入電腦中,進行人口信息比對。
“不對呀,這個信息全對不上,不是名字對不上地區就是地區對不上名字。”
“不會吧!”
“不會什么呀,你來看,這是小劉剛錄入的信息。我的小祖宗呀,看來他是要賴在我們派出所,不想走了。我再去跟他嘮嘮。”
“小兄弟,我現在告訴你,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告訴我你的真實信息,我聯系你家里人,讓他們把你領走,估計你家人也在找你,而且很著急。第二個就是你給你認識的人打電話,讓他們把你領走,我們登記信息,也算對你負責任。要是這兩條都沒有,那對不起,只能把你送到孤兒院,我們也愛莫能助。聽明白了嗎?”
“我餓了。”
“你不是剛吃過飯嗎?行行,給你買飯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嘟――嘟――嘟――
電話發出三聲長音后,賴頭拿起電話問了聲:“誰?”
王子豪表情緊張的對著電話說:“賴頭,我有事跟你說……”
“噢,子……子豪……”
王子豪好不容易說通警察要單獨打電話,但又擔心警察有監聽,想先告訴賴頭不要說出自己名字。還沒等自己說完,賴頭已經搶先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不出所料,王子豪打電話的時候,警察正在外面用分機聽著兩個人的對話。聽到叫賴頭的人喊出子豪這個名字時,迅速登上公安系統的內網進行查找。
劉明看著電腦上的信息對領導說:“頭,不行啊,全國幾十萬個叫子豪的人,就是知道了姓篩選出來也得有幾萬個。”
“那就等這個叫賴頭的過來,不但要把姓問出來,還得把地址問出來。我就不信了,三個警察還斗不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了。”
“王子……子豪,姓是……是……是王,叫……叫子豪,其他……他我……我就不知道。”警察問了賴頭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除了知道了子豪姓王,就是知道賴頭也是剛認識王子豪,因為聊的投機才當成舊相識忘年交,其他的一概不知。也是,本來賴頭看到警察就緊張,又加上有結巴的毛病,說話更不清楚了,更何況賴頭本來也不清楚王子豪的情況,更別說家庭住址了。
派出所也沒了辦法,只好登記了賴頭信息,讓他把王子豪領了出去。
出派出所時,路燈已經亮起來,發著昏黃的光。賴頭帶著王子豪去了附近的大排檔,跟服務員點了幾個涼菜,又要了幾瓶啤酒。
“你打算怎么……怎么辦?跟我一起回去……回去找師傅?不然,劉碩還會……會整你,派出所也會……會找你。”
昏黃的燈光照在顧客的臉上,看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細薄的黃沙,虛幻而不真實。旁邊桌上的幾個客人劃著拳,相互拼著酒,像是在鬧別扭,但又顯得其樂融融。
王子豪看著周圍顯得格外虛假的事物,沉默了一會開口說:“我跟師傅,但是我不偷東西,你先說行不行?”
“行……行,你不偷……不偷,打雜。”
正是緣淺奈何情深,世間事事難隨心。本是萬物居無定,何苦謀求一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