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從知青點出來,農(nóng)場的大鐵門就緊緊的關閉了。在濃濃的夜色中,拖拉機的轟鳴聲,尤其的響亮。
“方林,感覺怎么樣?”周主任坐在車上,笑著問起來了剛才的事情。
經(jīng)過剛才的批判,周主任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紅光滿面,還有一股意氣風發(fā)的感覺。
“周主任,我就是個放電影的,電影放好就是我的職責,其他的事情我不懂。”
田方林知道周主任是什么意思,想聽到自己贊同他的做法。但他畢竟是后來人的思維,對此沒辦法做到共情。
“這群城市來的知識青年,就得好好接受一下教育,你不教育他們,他們就沒辦法進步。你看那個叫做劉光軍的知青表現(xiàn)多好,接受了教育跟不接受的區(qū)別就是大,我看啊,像一些招兵的指標,就應該給這種知識青年。”
周主任沒有察覺到田方林話里話外的不對勁兒,還以為是他謙虛,點起煙抽了一口,得意地說道。
招兵指標?田方林大吃一驚,暗道劉光軍這小子心機可夠深的。獻祭一個梁玉梅,就拿到了一個參軍的機會,憑此脫離這個窮山溝。
不是所有的城里學生都要上山下鄉(xiāng),有關系的去當兵了,進工廠了,大部分當知情的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當然也有例外。
有的是因為父輩的關系,沒辦法選擇。但是當知青后,家里父輩又起來了,在農(nóng)村直接走招兵的也有不少。
“甫志高!”
大鼻涕嘟囔了一句,不過周主任坐在他們對面,加上拖拉機的聲音太大,并沒有聽清他講的是什么。
甫志高是《紅巖》里面的人物,出賣了江姐等一眾地下黨,最后自己也沒有落下好下場。
田方林不動聲色地推了一下大鼻涕,讓他別說話,要是亂說話給他爹惹來麻煩可就不好了。
......
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看了看家門,才想到今天出去的時候,都以為他要下去放電影,沒給他留門。
大門后面用門閂上著,沒有鎖,但是從外面也沒辦法打開。
磚墻不是很高,不過上面種滿了仙人掌,一不小心就會被扎的渾身是刺,回個家翻墻的話得不償失。
索性背著挎包轉身朝著牛棚騎去,準備到二姐田方英那邊湊合一夜。
牛棚那邊除了牛住的地方,有三間房子,是以前地主的家,東西都被分了。后院的牛棚成了大隊的資產(chǎn),旁邊的房子以前都是給家里的長工住的。
總共有三間房子,田方英住了一間,另一間是一個老頭兒,大家都叫他門爺,是以前給地主家看門的,71歲了,兩個兒子都被抓了壯丁,最后也沒有回來,生死不知。
非常可憐,隊里就把他安排在了牛棚,平常幫田方英鍘個草,給牛喂個水之類的活。
還有一間房子,沒人住,田方林正好到那里湊合一宿。
縱然是牛棚,可也十分講究,比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的房子要好的多,一磚到頂?shù)拇笸叻浚际怯玫那啻u。
前邊的院子已經(jīng)分給了其他的社員,各自打開了圍墻,另外起了大門,原先的院子之間的過道,都隔了起來。
牛棚的院子沒有門,只有木柵欄,輕而易舉地就能翻進去。他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動靜,門爺跟二姐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
看門的狗跟田方林很熟悉,見他跳進了院子里,連腦袋都沒有揚一下,繼續(xù)趴在柵欄旁邊。
二姐田方英的屋子在左邊,門爺?shù)脑谟疫叄锓搅殖虚g的屋子躡手躡腳地走去。
木門沒有上鎖,田方林放下心來,輕輕地推了推木門,往常一推就開的木門,今天竟然倔強的很,沒有絲毫的動靜。
于是繼續(xù)用力,臉都憋紅了,更沒有撼動。難道是里面放的東西太多給擋住了?田方林打開手電筒,從窗戶的地方,朝里面探去。
里面一個披頭散發(fā),咬著嘴唇的女孩兒站在屋子里,手中抱著木棍,瑟瑟發(fā)抖地看著田方林。皮膚在燈光的照射下,呈白色,跟后世電影里面的鬼一樣。
田方林的眼睛陡然睜大,想起了不好的傳說。據(jù)村里人說,地主以前把自己的小老婆逼死在了牛棚里。
恍惚之間,手電筒落地,發(fā)出“啊”的一聲慘叫。
說田方林相信世界上有鬼?憑他接受了多年的教育來說,定然是不信的。但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駭人,“啊”的一聲純屬是自然反應。
就跟朋友躲在角落里,猛地嚇你一跳的反應一樣。
伴隨著田方林的聲音,屋內也響起了木棍掉落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田方英房間的燈光亮起,沒穿鞋拿著棍子就跑了出來。
今晚的月光不暗,但是因為被房子擋著,加上田方英出來的急,根本沒仔細看人,嘴里罵道:“臭流氓,敢來姑奶奶這里,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姑奶奶是誰?”
舉著棍子就朝田方林的身上砸去,好在反應的快,身子一閃,朝著旁邊跑去,邊跑邊喊:“姐,是我,別打了你別打了。”
“咦,林子?你怎么在這兒?”田方英手中的棍子停在了半空中,接著門爺也被驚醒了,佝僂著身子跑了出來,手里提著給牛鍘草用的大鍘刀。
這個刀平時跟鍘刀的底座是連在一起的,刀頭有個孔,放進鍘刀底座里面,用一根鐵棍穿過就可以用來鍘草。
平常把刀取下來磨一磨,磨完拿到屋子里防身用。地主家的牲口多,鍘刀都比普通人家的大許多。
“門爺,門爺,別砍,那是林子。”田方英急忙攔了下來,真怕一鍘刀下去,弟弟就沒了。
跑到旁邊拉起了燈泡繩,院子里亮起了燈光,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門爺似乎還怕認錯,拿著鍘刀走到田方林旁邊,仔細比對了一下,才決定不砍了。
他的眼睛早不如年輕時候銳利,必須湊到跟前才能看清模樣。見確實是田方林,提著鍘刀當作拐杖,顫顫巍巍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姐,今天去知青點放電影,回家咱爹娘不知道,沒留門,我這不是想著來你這住一晚上,對了屋里那人是誰啊,我怎么不知道這里住了三個人。”
田方林的語氣委屈之極,感受到了世界對自己的惡意,來個牛棚差點丟了小命。
門爺據(jù)說以前看門的時候,是真的拿鍘刀砍過土匪的狠角色,別人護院拿的都是砍刀或者是打造的彎刀,他偏偏用極為厚重的大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