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

“玉不琢，不成器……”

拖沓又稚嫩的讀書聲飄出了窗戶，嵐泠身上套著寬大的土灰色衣裳，披散著頭發(fā)，赤腳走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

她循著聲音走來，站在窗邊，滿眼都是好奇。

教書先生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看到她的樣子頓了頓，猛地別開臉，臊紅一片。

他是個(gè)年輕的秀才，為了生計(jì)在這當(dāng)私塾先生。

“姑、姑娘！這里是私塾，你不該在這……快走吧！”

嵐泠不明白，她歪著頭，任由室內(nèi)那群小孩圍上來打量她：

“為什么？”

聲音清脆得像山間濺落的泉水，那教書先生不由得被吸引著再次看過去。

他似乎有些緊張，說話都不太利索：

“我們這是讀書的地方，姑娘是不能來這里的……”

嵐泠還是沒懂，她低頭盯著這群不停在她身上臉上掃視的小孩，輕易看到了他們眼中的鄙夷和惡意。

“哦——你們這里不能有女子存在，是吧。”

教書先生一愣，正想說些什么，腦子突然一蒙，緊跟著眼睛變得無神起來，喃喃著：

“對(duì)，這里不能有女子……”

那群小孩也變成了這樣，眾人如失了魂一般，一邊朝外面游蕩著，一邊念著：

“這里不能有女子……”

至于嵐泠，她早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無視一路上村民投過來的怪異眼神，慢悠悠地朝村口而去。

而她身后，很快就有尖叫聲襲來。

“啊！臭小子你干什么！你老娘都敢打！？”

回應(yīng)她的只有一句：

“這里不能有女子。”

一時(shí)間怒斥聲，棍棒聲此起彼伏，村子里亂成一團(tuán)，再?zèng)]人顧及那個(gè)奇怪的姑娘。

很快，村里便傳出一個(gè)可怕的傳說，有一個(gè)衣不蔽體長發(fā)披肩的女鬼專門勾男子的魂，讓他們?nèi)?duì)付女人。

造成這一切的嵐泠已經(jīng)來到了小溪邊，她低頭看了會(huì)清澈溪水上自己的倒影，似是想到了什么坐下來，將依舊白凈的雙腳伸了進(jìn)去。

很快就有幾條銀色的小魚游過來，圍著她的雙腳打轉(zhuǎn)。

這些魚喜歡她身上散發(fā)的靈力。

嵐泠想了想，掬起一捧水，一條小銀魚在里面游得歡快。

“你喜歡你的同類嗎？”

小魚在她手心繞著圈圈。

嵐泠自顧自說道：

“我覺得你不喜歡。”

她松開手，小魚掉回了溪水中，沖著那群小魚張口就咬了上去，引發(fā)起一場(chǎng)亂斗。

咻的一聲，一支箭穩(wěn)穩(wěn)地插進(jìn)了嵐泠手邊的草地里，箭尾還發(fā)著顫。

嵐泠盯著箭尾，沒說話。

不遠(yuǎn)處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一陣馬嘯聲和吁聲響起后，又是一道腳步聲。

穆寒歲早就注意到她了，穿著如此寬大不合身的男人外衫，黑色的長發(fā)如綢緞般披在身后，過于昳麗的容貌以及那雙白玉般的腳……

思索再三，穆寒歲在可惜和沒關(guān)系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朝嵐泠旁邊射出一支箭，給自己找了個(gè)接近的理由。

“姑娘，抱歉，在下不是有意的。”

嵐泠這才將視線從箭尾移到他身上，這人身形魁梧，高大威猛，劍眉星目，不怒自威。他身后的馬兩邊還掛著之前獵下來的山雞野兔。

嵐泠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里有欲望，傲氣，不屑，還有惡意。

“沒關(guān)系。”

嵐泠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低頭再去看那群小魚。

魚群已經(jīng)不見，只剩一些被咬下來的殘骸順著溪水往下流去。

一向高高在上的穆寒歲見她不怎么搭理自己，有些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靠近，伸手將箭拔出來，十分自然地坐在她旁邊。

小魚沒有了，嵐泠的注意力便轉(zhuǎn)移到了穆寒歲手中的箭上。

見她盯著這箭，穆寒歲微微勾起嘴角，離得近了，瞧著嵐泠這張臉便愈發(fā)精致好看：

“喜歡嗎？”

嵐泠已經(jīng)看夠了那支箭，但她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想知道這支箭插在人身上是什么樣子的。

穆寒歲把箭遞到她面前：

“喜歡可以送給你。”

這時(shí)嵐泠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手上，這是一只沾滿血腥的手。

她將箭拿過來，指尖輕輕劃過他干燥的掌心。

穆寒歲只覺得勾得自己心里癢癢的，他輕咳一聲，循循善誘道：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huì)獨(dú)自一人在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嵐泠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一字一頓道：

“我叫嵐，生來就是一個(gè)人，剛從山上下來。”

合格的靈是不會(huì)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訴任何人的，那會(huì)置自己于死地。

穆寒歲明顯是將嵐泠當(dāng)成了智力有些問題的可憐人，他的目光卻順著她雪白的脖頸往下，即使有松垮的衣領(lǐng)擋住，但那一小段足夠引人遐想。

他敢肯定，這還是一個(gè)小姑娘。

稍稍一想，便覺口干舌燥起來。

穆寒歲盯著嵐泠的臉，像一頭緊盯獵物的狼：

“看你很喜歡這支箭，我那還有很多，不如跟我回去吧？”

嵐泠握著那支箭，似乎十分喜愛，她想也沒想就點(diǎn)頭同意：

“好呀。”

上鉤了。

穆寒歲露出一個(gè)笑，朝她伸出手：

“那我們走吧。”

嵐泠沒有猶豫，直接把手放了上去。穆寒歲緊緊握住柔軟的小手，拉著她翻身坐在馬上，從后面單手摟住她的腰，將人圈在懷里。

同想象中一模一樣的觸感讓穆寒歲心情大好，他甚至壞心地加快了速度，顛簸讓兩人貼得很近。

嵐泠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樣，雙手握著那支箭，沒有什么表情。

穆寒歲是將軍，他的營地就駐扎在附近，最近戰(zhàn)事剛平息，他跑來狩獵散心，才遇到的嵐泠。

軍營里到處都在談?wù)搶④妿Щ貋硪粋€(gè)女子的事，不過他們只敢私下悄悄講。

坐在帳中的嵐泠依舊握著那支箭，她剛進(jìn)來的時(shí)候就看了看四周，這里是穆寒歲休息的營帳。

“不是說有很多箭可以給我看嗎？”

嵐泠輕聲詢問。

穆寒歲一步步靠近，雙手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扳過來面對(duì)著自己，俯身靠近：

“看看我不好嗎？我身上也有……你會(huì)喜歡的。”

嵐泠抬起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瞳孔里一片虛無，沒有穆寒歲的倒映。

“你是說，你身體里插著箭。”

穆寒歲驀得停住，瞳孔失焦：

“我身體里插著箭……”

嵐泠笑了，把手里的箭重新塞回他手中：

“對(duì)啊，你身體里插著箭，你自己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