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少時,有沒有遇見過一個很特別的人?
像夜空熠熠生輝的月。
明知是遙不可及,卻又叫人移不開眼。
一見鐘情。
一眼萬年。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書君!”
“啪!”
關禾之嚇得一激靈,猛地睜開眼。
只見張老師一推眼睛,手里攥著書“啪”地一下就打在桌子上。笑里藏刀的模樣,似要將她凌遲一般。
張老師,關禾之的高中語文老師,一位知書達禮又不怒自威的中年女性。
等等……
“……張老師?”關禾之愣愣開口。
什么情況?
關禾之這邊兒還沒想通,忽而又發覺不對。
自己的聲音……怎么,怎么是個男生的聲音?
她微妙地感覺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震驚,而后面部的肌肉又自己恢復正常。身體自己悠悠站了起來,低垂著頭,好像是這具身體想在書里看出什么答案。
這具身體自己在動?
怎么回事,怎么感覺這副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關禾之看著自己翻書的手,不禁將手拿了起來放到眼前翻來覆去地觀察起來。
這不是自己的手。
手指修長,骨節偏大,手掌寬厚,這是一雙男人的手。
右手小手指的指腹上長著一顆黑痣。
這雙手的主人關禾之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周書君的手。
張老師雙手環臂,看著面前拿著自己的手仔細研究的周書君,好笑道:“怎么了?你上我的語文課還學會看手相了?”
攥著書的手一指周書君旁邊的同桌:“來,你告訴他,我剛剛問了什么?”
同桌答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藝術手法?!?
課堂上異常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鎖定在周書君身上。
藝術手法?
關禾之一愣。什么玩意兒?她高中都畢業五六年了,哪里還知道什么藝術手法?
就在她啞口無言的時候,自己的嘴竟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樣,熟悉又低沉的聲音娓娓道來:“運用了‘興’的手法。用‘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引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答上來了!
關禾之長舒一口氣,竟然有了一絲驕傲的情緒。
張老師又輕輕敲了兩下周書君的桌子,示意他坐下:“這是初中的語文知識,答上來也沒什么好驕傲的,好好聽課。來我們看到書本......”
啊……初中的知識啊。
她一個本科學歷都答不出來。
關禾之訕訕地坐了下來,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手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拿起了筆開始在課本上寫字。
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背脊。
課本空白處赫然寫著:你是誰?
反應了好久,關禾之才明白自己的處境。
她穿越了,竟然還穿越到了高中時期的前男友身上!正在和他共用一個身體。
這真是……天助我也!
太好了!穿越這種好事終于輪到她關禾之了!重來一次,她一定要斬斷自己和周書君這段爛桃花,一路護送自己走向光明的未來!
就是這穿越的容器有點差強人意啊,怎么不是穿到自己身上,而是穿到周書君身上了?什么機制啊,這么晦氣!
她坐在座位上左右環視。
這是周書君讀的一班。是整個年級最好的班。
一班的樓下,是十班。是整個年級最“亂”的班。關禾之讀的就是那里。
十班的“亂”,不是說十班學生多差。而是這個班處于好班和差班之間。也因此,這里的學生囊括了各種類型,什么關系戶、體育藝術生、初升高政策扶持生等等,亂七八糟的都匯集在這個班。
關禾之就是初升高政策扶持生。乘著本校初中畢業前30名免擇校費的東風進入十班的。
周書君第一次認識關禾之是在高一軍訓晚會上。
那晚月上樹梢,操場上大家穿著迷彩服,握著熒光棒,遠處看去一片星星點點。
舞臺上打著耀眼的燈光。主持人道:“下面請欣賞歌舞表演《千百度》,演唱孫宵,舞蹈關禾之”。
這是周書君第一次聽到關禾之的名字。
前奏鳥鳴笛聲響起,臺上一襲白衣的少女,緩緩展臂提沉,仿佛鷹鳥展翅,在空中上下翱翔。
曲至高潮,她抬腿后仰,順勢在空中灑出一把金燦燦的亮片,金光閃閃,簌簌飄落,竟營造出了一種“花千樹”、“星如雨”的意境,又仿佛置身于燈火闌珊處的那人。
“哇?。?!”臺下一陣騷動。
揮舞著的熒光棒海里,周書君是那么不起眼。但那一刻燦燦金光映照下,他的眸子卻是極亮的,被那如月一般的白衣少女點亮了。
最后一段副歌時,關禾之一個燕子穿林,轉身之時不知從哪里變出一盞花燈舉在手上,跟變戲法似的。
臺下一陣喝彩。
只見她踩著鼓點背過身去行了幾步,又忽然一頓,提著花燈轉過頭,望著臺下俏皮一笑,又轉過背去,踏著小步退到幕后。
曲終,臺上只剩演唱的孫宵,望著她下臺的方向探出手,又緩緩放下。
就如同歌中結尾所唱,“你不在燈火闌珊處”。
臺下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周書君看得失神,少女最后回眸那一笑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
那一晚關禾之一炮打響了“舞蹈女神”的名號,全年級甚至是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關禾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書君可不是什么君子。軍訓晚會當即就讓他起了賊心。后來,他借著幫朋友要QQ的借口,趁著關禾之和朋友在教學樓下坐著曬太陽的時候靠近她。
可是他剛一開口說明來意,關禾之頭也沒抬搖了搖頭,轉身又和朋友聊天。
只剩周書君尬在原地一動不動。
后來周書君的狐朋狗友高明過來了,同樣的借口,高明要到了關禾之的QQ。
啊……
周書君還在原地一動不動,更尷尬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學校的藝術中心緊挨著學校圍墻,圍墻和藝術中心之間的小道位置偏僻,處在監控死角,又有綠蔭遮蓋,是大家公認的秘密基地,有一些“違法亂紀”的事都在這里辦。
此刻的秘密基地,一身校服的周書君肩上挎著書包,雙手插在褲兜里,靠在墻上,本來他就高,擺著造型在遠處看起來真的還蠻酷的。
但是你走近了就會發現,這個“酷蓋”,正神神叨叨地在自言自語。
“你到底是誰?”周書君問道。
“我是神仙。恭喜你!你是我此番下凡歷劫的天選之子。我現在暫居你的身體里面,完成任務我就可以飛升了?!边@句回答是周書君身體里24歲的關禾之,借周書君的嘴回答的。
周書君嘴角一扯,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荒謬可笑。自己的身體里突然住進來一個陌生的靈魂,和自己共用一個身體。還自稱是神仙!
難道是他最近學習壓力太大,精神分裂了?瘋也不帶瘋得這么有鹽有味的吧?
這樣想著,周書君暗罵道:“我靠!”
接著周書君的嘴就自己動了起來:“別說臟話嗷,小屁孩兒!”這句正是關禾之說的
周書君嘴角抽搐,僵硬地笑了笑,猛地伸出雙手捂住腦袋,感覺自己是真的瘋了:“自己教訓自己,哈哈哈,牛掰?。 ?
“你干嘛呢?”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拍在了他的肩上。
周書君嚇得一激靈,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好兄弟,那個要到自己女神小盒子QQ號的高明。
小盒子,是關禾之學生時期的外號。
周書君正迫切地想找一個宣泄口,將“為什么是自己遇到這種匪夷所思的遭遇”的不安和委屈給宣泄出來。眼看要將自己身體里似乎住著另一個人的秘密宣之于口,他卻遲疑了,最后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周書君最后只是一手扶額,搖了搖頭嘆氣道:“撞鬼了?!?
周書君一米八,已經算是比較高了,但是高明一米九,他在高明面前略顯嬌小。
高明咧著嘴揉了揉周書君的腦袋:“乖兒子,不怕不怕?!?
卻被周書君一把推開,得到他冷漠的一句:“滾?!?
關禾之透過周書君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高明,頭發茂密,眼里有光,還是十七八歲那副清澈的少年模樣。不由感嘆道:“久違了十七歲的高明,跟上班之后被抽干精氣的你相比,還是這副活力滿滿的樣子更賞心悅目。”
八年后的高明,回到了高中母校任職。因為單位太卷,不得不備戰考研提升學歷。在工作和考研的雙重壓力下,人也憔悴得不敢認了,發際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后移,仿佛蒼老了二十歲。
聚會的時候同學們老拿高明和周書君這對好兄弟打趣,一個越來越瘦像難民,一個越長越胖像土員外。
高明摸摸自己的臉,赧然道:“干嘛突然夸我可愛?”
周書君一僵,伸手抹了一把臉:“沒,沒事。”用手擋住嘴小聲警告身體里那個冒昧的另一個人:“你多冒昧啊。閉嘴,謝謝!”
關禾之在心里撇了撇嘴,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啊?你叨叨什么呢?”高明看著奇奇怪怪的周書君,不明所以道。
周書君趕忙岔開話題:“對了,你叫我來這干嘛?自己還現在才過來。”
高明忽然神秘一笑,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盒子:“你看!”
周書君瞪大了眼:“煙?”關禾之又用周書君的嘴補了一句:“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敢抽煙?”
“我跟他們打牌,他們輸給我的,外國煙,香蕉味兒!”高明一副“瞧哥厲害吧”的樣子。
關禾之搖了搖頭:“還賭博!有什么好值得驕傲的?”
“你瘋啦?這書不想讀啦?”周書君這樣說著,卻見自己的手竟自己動了起來,抽出一根煙來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好像是有點香味。”后面這些,是關禾之在操縱他的身體。
“喲,身體還是挺誠實的嘛。整一根?”高明道。
周書君把煙還了回去:“我不要。”
“自己不學好,還荼毒別人。你但凡少抽點,以后也不至于虛成那樣?!标P禾之道。
“什么話!”高明奇怪地打量起周書君,“你今天話怎么這么密?”
周書君干笑道:“還有沒有別的事了?我要回家了?!彼幌胝覀€沒人的地方,好好弄清楚現在身體里這個莫名其妙的外人是怎么回事。
“別啊,你真不抽?他們說這玩意尼古丁含量不高,都是女生抽著玩兒的?!备呙鲄s一把拉住想要逃跑的他,繼續不依不饒道。
這邊倆人還在討論“初嘗禁果”之事,忽然聽到有人高呼:“誰在哪兒呢?”
是宋伯伯,學校保安里的元老級人物,雖然年過半百,但抓學生違反紀律可是一把好手。短板是——眼神不好。
倆人對視一眼:“快跑!”趕緊丟了手上的煙,從旁邊藝術中心一樓的窗戶里翻了進去。那速度,快得關禾之一眨眼,就發現已經進了藝術中心的走廊了。
不經感嘆道,年輕就是有活力啊。
“誒!別跑!”宋伯伯也跟著追了進去,一撐窗臺,也打算翻進去。
這是他的第二個短板——上肢力量這一塊子也不太好了。
算了,走門兒吧。
周書君和高明看宋伯伯沒追上來,松了口氣:“走走走?!壁s緊往藝術中心門口走去。
卻不想快到門口,就看見宋伯伯打外邊兒進來了:“誒!站住小兔崽子!別跑!”
倆人見狀,趕緊轉彎沖上樓梯。
“別跑?能不跑嗎?怎么想的?還非喊那么一嗓子!”高明邊跑邊沖后面的宋伯伯高聲吐槽道。
藝術中心二樓有一個會議室,倆人開門沖了進去,卻不想一開門,就看見意料之外的一幕。
窗邊上有兩個人。
夕陽余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少年側身站在光里,著一身校服,身影頎長,手撐著窗簾,似乎是剛把窗簾掀開。
風吹起窗簾露出窗簾后正跪在椅子上,趴在窗邊的少女,穿著淺綠色的練功服,頭發全挽了上去,脖子纖長,她抬頭望向少年,夕陽的光灑在她的側臉上,明媚生動。
這幅畫面簡直就是大寫的兩個字“青春”!
倆人聽見動靜,齊刷刷望向門口。
是孫宵和十七歲的關禾之。
五個人八目相對??諝馕⒚畹啬塘艘幌?。
關禾之兩眼放光,用周書君的嘴打破了寧靜:“我去!十七歲!”不過這哪一出啊?她怎么不記得,自己和孫宵還整過這么浪漫的事兒呢?
另外三人都齊刷刷地盯著滿臉笑得極不正常的周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