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析看完新刷新出來的文字，扶了扶眼鏡。

玩家的任務是在七天內殺死一千人，這些人中可能有無知無覺的無辜者、日行一善的好人和舉足輕重的科學家、政治家、文學家。

任務失敗的代價是全隊死亡，三個被卷入諸神游戲的年輕人，或平庸，或不凡，都將被毫不留情地抹殺。

那么，能否為了三人的存活，而殺死一千人？

反過來，又能否為了一千人的生存，而犧牲三個人？

以多數人的利益為由犧牲少數人的行為，被哲學家戲謔地稱為“功利主義原則”。

而如果不愿意犧牲任何人，并且肯定每個人生命的價值，則會被認為是遵循樸素道德直覺的“道德義務論者”。

電車難題沒有標準答案，但對于陸析來說，他的選擇永遠是恒定的。

他必須【活下去】，這就像是一條被寫進程序最底層的核心命令，反復刺激自私基因和求生本能。

唯一的問題就是，三個人要如何在七天之內殺死一千人？

僅憑手槍肯定無法做到，哪怕那把手槍有無限子彈，以未經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的身體素質，也無法連續高強度射擊。

就算是一千頭豬，依次開槍打死也要費好些時間；更何況是人，是聽到槍聲后會跑，會找掩體，會報警的人。

任何一個擁有基本治安的地區，只要發生了槍擊殺人案，暴力機關都會迅速組織起來，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兇手。

2028年黑熊市火車站槍擊案，2044年巨鯊市中心大廈槍擊案，2057年白虎市飛機場槍擊案……死亡均不超過百人。

陸析結合腦海中的信息數據計算了一下，如果三個人毫無計劃地開槍射擊，最多殺死三百個人，就會被當場擊斃或者逮捕。

所以，他需要根據已知的手牌量身定做一個計劃，那個計劃或許可以引入新的武器，新的因素，增加任務的成功率。

制定計劃的基礎則是【信息】，越詳實的信息模擬出的情形將越貼近現實，他【預知】的未來也將越發清晰。

“任務已經發布，還有二十五分鐘的時間，我建議我們依次簡要介紹自己的姓名、所在地和專業能力，以及有可能為任務提供助力的背景信息。”陸析環視兩人說道。

他已然通過觀察確定，他身處的這個純白的空間屬于意識的領域，有可能可以通過意念創造物體。

他嘗試著構建了一把椅子，果然成功了，黑色的高背椅出現在他身后，他坐了下來。

“我先做個示范吧。”他說，“陸析，進入諸神游戲前身處于藍鯨市E區，為實驗室課題組臨時組長，應用化學專業，對各學科知識均有涉獵。

“以上是我的自我介紹，下一位。”

粉發女孩看著陸析身下憑空出現的高背椅，眉毛微挑：“在自我介紹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句——你為什么會有凳子嗎？”

“一個實驗。在這個意識空間中，我們可以通過想象力創造各種物體。”陸析耐心地解答。

兩秒后，粉發女孩和林頓的身后都出現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椅子。

“多謝。”粉發女孩大大咧咧地坐下，自我介紹道，“我叫齊筱簫，后面兩個字都是竹字頭。原本我爹給我起名叫‘小小’，我媽嫌太簡單了，就改成了這么拗口的叫法。

“我住在藍鯨市F區，是秦淮賭場的發牌員，俗稱‘荷官’的那種，哈，就是小廣告里‘美女荷官，在線發牌’的那個‘荷官’。

“我算術和記憶力都不錯，自認為也挺能打的。”

陸析能夠通過心理學判斷，齊筱簫依舊對他心存戒備，正因為不打算告訴他太多信息，所以才顧左右而言他，花費了大量篇幅介紹姓名的由來。

他在記憶中翻找出藍鯨市的地圖信息，在純白空間中將地圖以三維立體的形式構建出來，用懸空的箭頭標注出他和齊筱簫的所在地。

他發現，他所知道的這幅地圖遠比公開網絡中能夠查找到的要詳細，甚至包括每一條陰暗的、隱藏著灰色勢力和不法交易的小巷，以及各個城區監控的盲區。

“下一位。”他看向林頓。

林頓早已消化完抓鬼游戲的事，從負面情緒中抽離出來。

人死不能復生，他現在要做的是努力活下去，不要浪費自己這條從抓鬼游戲中撿回來的性命，并繼續做一個“有價值的人”。

他的確如陸析所說，擁有一定程度的功利主義傾向，只是和齊筱簫一樣不滿受到了欺騙。對未知的不確定引發不安全感，和恐懼類似，會具體表現為憤怒。

但他不得不承認，陸析可怕歸可怕，畜牲歸畜牲，作為隊友，身上那種冷靜和果決的特質還是很令人安心的。

林頓輕吐一口氣，平靜地說：“我叫林頓，在藍鯨市B區藍鯨大學，還在讀大二，漢語言文學專業。

“但我數學很好，高中的時候參加過競賽，大一微積分滿分。”

陸析同樣將他所處的位置在地圖上標出，具體到了大學城的范圍內。

林頓看到，地圖的細節正一絲一縷地增添，監控盲區的范圍被用灰色涂抹出來，治安局等暴力機關的位置則被用紅色線條圈出，另有藍色線條描出地鐵線路。

為什么要畫得那么詳細？就好像……接下來的游戲場地是藍鯨市一樣。

林頓心有所感，抬眼看向視線左上角系統界面上的文字，目光落在最前面幾行“回到1號世界”的表述上。

“回到”？在現代漢語中，只有去往前一處所在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回到”。

林頓一瞬間明白了：所謂的“1號世界”，很有可能就是藍鯨市，那座他就讀的大學所在的城市。

任務中所說的要殺死的“一千人”，并不是他之前以為的虛擬副本的NPC，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林頓看向陸析，問：“任務中說的1號世界，是不是就是藍鯨市？”

陸析說：“是。”

“那我們該怎么辦？難道真的要殺一千個人？”

陸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望向頭頂，問：“贏得這場游戲就能成為神，是嗎？”

電子音回答：【是的，“勝者成神，敗者死亡”是諸神游戲的核心規則】

這句話同樣轉化成了文字，出現在了每個人的系統界面上。

陸析又問：“如果我成為神，能夠獲得什么好處，擁有什么權限？”

【您將永生不死，統治世界，并將做到所有地球文化和人類認知中神能夠做到的一切】

“包括復活死去的人？”

【包括，諸神游戲決出的神能夠復活死去的人】

“可以復活任意的、不限總數的人嗎？”

【可以，這對于神來說十分簡單】

“我明白了。”陸析恢復平視，面向林頓道，“我們的確要殺人，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然后，他一字一頓地、認真地說：“但在贏得游戲、成為神后，我會復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