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政府大樓。

午后熾烈的陽光潑灑而下，落地窗內的會議室燦金明亮。

教授們已經被安置在地下防空洞中了，留下的都是各部門的實權人員，此刻正兢兢業業地緊盯著屏幕和投影。

“找到他們了！標紅鎖定！附近執勤的人員聽令，立刻攔截！”

“E區治安局注意！即刻派出人員，封鎖路口！”

一道道命令頒布下去，并被下屬人員一絲不茍地執行。

一個年老的議員想到了什么，問：“林頓呢？林頓在不在車上？”

旁邊的年輕議員故作幽默地回答：“根據掃描出來的畫面，如果他不是躺在后備箱里的話，應該就不在車上了?！?

這話無疑傳遞了一個訊號，市長看向將軍道：“城市管理系統中有一道專門應對極端情況的程序，可以動用整座城市的力量搜捕罪犯，我覺得可以在今天試用它?！?

將軍說：“好，為了藍鯨市的未來，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逮捕那兩名罪犯。”

紅色的按鈕被重重按下，城市搜捕程序首次啟動，沉睡的鋼鐵怪物悄然睜眼，其上依附的所有人、車和建筑都將成為玩物。

沈振銳看到幾輛私家車被控制著撞向標紅鎖定的紅旗車，隔著屏幕幾乎都能想見車內市民的恐懼和無助。

“喂，那是平民！暴力征用平民的車攔截罪犯，一個搞不好就要出人命，你們瘋了嗎？”他站起身來，舉起拳頭想要表達反對意見，卻被身邊的治安局長按著坐下。

“沈振銳！不惜一切代價，你懂嗎？不控制住他們，天知道他們會對藍鯨市做什么，很可能會死更多人！”

“這就是你們不顧市民死活的理由？”

“這是戰爭?！睂④娪忠淮握f，“搜捕程序會盡量避免讓市民受到致命傷害?！?

路面和綠化帶向紅旗車甩去，議員們看見車窗搖了下來，子彈激射而出，洞穿警車的輪胎。

“他們有槍！是STACCATO 2055！”一個人喊道。

又是三槍射出，汽油箱的爆炸綻開金紅色的花，棉花卷般的氣浪向四面八方滾簇，附近的車輛緊急避讓，卻還是不免濺上火星。

“那人的槍法真好，莫非在被諸神游戲選中前，就加入了某個地下反抗勢力，或者恐怖組織？”

“該死！他們完全不顧平民的死活！但凡旁邊的車晚一步倒退，整條路的車都得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炸掉！”

市長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什么，連忙撥出一個電話：“盡快發布公告，就說恐怖分子當中有黑客高手，黑了城市管理系統，控制私家車亂撞、破壞路面……”

——被質疑無能總比被知道草菅市民的性命要好！

“他們沖出第一個包圍圈了！”西裝革履的議員叫道，手掌將會議桌拍得“啪啪”響。

治安局長胸有成竹地說：“不必驚慌，他們駛入了α-30路，那里有一個更大的包圍圈?！?

閃爍著警示燈的警車成排攔在前方，經由衛星的拍攝在這些社會精英們眼前拉開紅藍交替的長虹，黑色的紅旗車像一只小蟲子，孤獨地對抗獵手的追捕。

車前窗被打開了，有一包東西被丟了出來。

“是面粉！林頓昨天中午從校園超市里買的面粉！他們想干什么？”

“面粉遇到明火會爆炸，這個距離……他們瘋了嗎？”

議員們看到了飛向空中的打火機，明媚的火光一閃而過，炸成漫天燦爛撲朔的火樹銀花。劇烈的爆炸激起震耳的轟鳴，被收音器如實捕捉后在會議室中播放。

所有人都屏息斂聲，好像身臨其境，正在直面一場由面粉和火星造成的爆炸。惡劣囂張的恐怖分子正不顧死活地讓自己裹滿烈火，瘋狂而殘忍地威脅整座城市！

垂頭喪氣且驚愕至極的獵手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怒罵，為什么又是火？為什么古今中外的恐怖分子們搞東搞西都繞不過這一出，不是自焚，就是放火？

弄出丑陋的焦炭和血肉模糊的尸體，不得好死、死無全尸又驚怖旁人，簡直是徹頭徹尾的禍害！

但也有感性者不由想到古老的儀式，祭祀和巫覡載歌載舞地點燃盛大的篝火，奴隸和戰俘墜入銅鼎，人們在尖叫和樂歌中祭天娛神。

顯示屏煙塵彌漫的畫面中，燃著火的紅旗車像傳說中的神鳥般拖曳著流光溢彩的尾羽，揚長而去后留下一片墳場似的火海和廢墟。

“可惡！我們派去的警車全爆炸了！挨得太近了，一枚火星就能點燃一片！”

“第二個包圍圈被突破了！還沒到的警車直接從高架橋下，構建第三個包圍圈！”

巍峨的高架橋在前方橫亙，紅旗車舉著火焰向前狂奔，像是失控的狂魔燃燒最后的生命，在熄滅的那一刻也將徹底死去。

數十輛警車從橋上飛馳而下，如猛虎般撲向窮途末路的獵物，最前方的兩翼向左右散開，排成口袋的陣列。

“轟！”新的爆炸聲比面粉爆炸更加震耳。

白色的氣浪在高架橋的邊緣盛放鮮花，推動水泥碎片和鋼鐵欄桿砸落下去，擊碎下方的公路和駛到一半的警車。

建筑物在眼前坍塌，屏幕中的崩毀畫面不難讓人聯想到災難電影，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藝術家的夸張手法，而正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藍鯨市，發生在距離他們的坐標只有三十六公里遠的E區！

“是了！他們之前在威脅電話里說過，他們在藍鯨市安裝了幾千枚炸彈！”

“這群瘋子！混蛋！殺人狂魔！”

議員們憤憤不平地高聲咒罵，身體卻像是灌了凝固的鉛，僵立在原地無法做出下一步的反應。

怎么會有這樣恐怖的事情？聯邦建立二十三年來，反抗行動時有發生，但藍鯨市從來都是和平而寧靜的，怎么會在一夜之間陷入危機四伏的境地？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爆炸此起彼伏地發生，標榜人類智慧和工業文明的建筑挨個兒染上瘡疤，自我修復程序不足以使它們被自制炸彈毀滅，但僅僅是受傷就傳遞了不幸的信號。

城市管理系統短暫地卡頓了一秒，地圖上鎖定目標位置的紅圈如幽靈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報錯的彈窗。

【錯誤！范圍內無匹配項……】

【無法搜索到目標數據……請重新輸入指令】

“出什么事了？怎么會這樣？”市長癱坐在高背椅上，喃喃地問道。

“我們失敗了！完全失敗了！”治安局長高聲嚷嚷，雙眼泛紅。

將軍注視著屏幕中的紅字，面容冷峻：“他們又一次黑了我們的系統，在今天以前，我竟然從不知道聯邦耗費數十億打造的管理系統如此不堪一擊?！?

“將軍，我們的技術員正在緊急恢復數據，但他們的入侵方式太吊詭了，和我們所擅長和熟知的根本不屬于一個體系！”技術組的專員聲音緊張，“我甚至懷疑那是外星科技，因為人類的腦子根本想不出來這種東西……”

“雖然我們終將和外星文明對抗，但我們現階段主要的敵人還是人類。”將軍沉聲說著，看向坐在角落玩平板的尹舸。

不修邊幅的青年察覺到他的目光，無精打采地仰起頭，攤開手掌：“愛莫能助，他們似乎擁有一個超級AI，無時無刻不在自我進化。眼下他們換了新的進攻模式，我已經看不懂了，畢竟我說過，我就是個打游戲的?！?

他收了平板，起身走向門口，用半死不活的語氣道：“還有，我真得回家吃飯了。再不回去，我奶奶會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