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析對于聯邦政府沒有當場答應他“殺死一千名罪犯”的要求，而表示要再考慮一下，并不感到意外。

早在純白空間里，他便通過腦海中的知識知曉，藍鯨市的死刑犯數量不超過一百。

告知林頓和齊筱簫的那套和政府合作的計劃，以及對林頓做出的許諾，欺詐和安撫成分居多。

雖然他原本設想過，如果和聯邦政府談得順利，達成長期合作，可以從其他地方調集罪犯湊數。

但一來那太麻煩了，二來談判成功的概率并不太高。

而在梅爾通過直播將諸神游戲的存在提前曝光后，利用其他省市的資源就更不現實了。

所以，陸析最開始說出的計劃其實只是整套方案的冰山一角，包括給聯邦政府打電話并錄音，都只是其中的一小級階梯。

他的隊伍的配置終究還是抵不上梅爾的隊伍，無法做到控制一整個軍事基地為己所用，只能進行更精細縝密的籌謀。

齊筱簫推開臥室的門，就看到陸析靜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想招惹這個情緒莫測的類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照樣煮了三碗面，端了出來。

她將三碗面放在茶幾上，沖關著林頓的房間一努嘴：“陸小哥，你送進去還是我送進去？”

“我送吧。”陸析說。

他不信任這兩個隊友，自然不打算讓他們獨處。準確地說，他似乎無法做到安心地將要事假手于人，而更喜歡親力親為。

昨夜的夢在他看來像是記憶殘片的重映，夢里的主角臉是模糊的，他卻相信那就是他。

在彌漫著戰火和硝煙的廢墟上，他似乎能做很多事，包括修理機械、包扎傷員，和……殺人。

陸析端著兩碗面走進房間時，林頓已經冷靜下來，說：“陸析，接下來我保證一切聽從你的安排，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藍水市發生了什么？”

陸析不置可否，一只手握槍抵著他的頭，另一只手解開他左手上的麻繩。

“陸析，我媽和我外婆她們……是不是死了？”

“陸析！你回答一下我……”

“先吃早飯。”陸析將面放到林頓左手邊，又抽了幾張濕巾紙放到桌上。

林頓盯著陸析平淡的臉色看了一會兒，說：“我不餓。”

陸析也不多說，自顧自從平板中調出航拍視頻和梅爾的演講錄像，示意他看。

“已經有隊伍完成任務了，我們需要加快進度了。”

陸析說完一句話，便不再搭理林頓，拿起筷子埋頭吃面。

他垂著眼簾，不疾不徐地將一撮撮面條送進口中，好像只是在完成補充能量的任務。

林頓沒有動，不知是真的不餓，還是被噩耗刺激得沒有心情，或者僅僅是不習慣用手抓面。

他靜默良久，忽然澀聲道：“陸析，我理解你的想法了。四萬個玩家，一萬多個隊伍，其中不乏有極端反人類的瘋子。

“在這樣的前提下恪守道德，為了求一個心安而束手束腳，只會讓那些真正的窮兇極惡之徒占據優勢。

“我們必須做到比惡人更惡，贏過那些人，才能真正拯救全人類。”

陸析吃完了面，輕輕放下筷子，說：“你想多了，我想活下去，想贏，僅此而已。”

他將林頓的左手綁回床上，收了兩個面碗，一碗已經空了，一碗一口沒動。

林頓在他身后問：“是不是只要贏了這場游戲，我就能復活我的家人？”

陸析沒有回頭，說：“是。”

房門關上了，齊筱簫在廚房里洗碗，嘩嘩的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構成房間里唯一的聲響。

陸析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率先打破沉默：“齊筱簫，等會兒我需要去秦淮賭場做一個實驗。”

齊筱簫關了水龍頭，好讓聲音聽上去更清楚些：“什么實驗？陸小哥，你先別輕舉妄動哈。去賭場休息區那兒坐著等我，我先去還個三輪車。”

陸析說：“好。”

兩人并排下樓，穿過畫滿涂鴉的樓道和臺階，踏進清晨稀薄的陽光中，高懸在頭頂的賽博城市如同幻影。

齊筱簫從平房旁的倉庫中推出三輪車，又扛起一把自行車放上車廂，大抵是想還了三輪車后騎自行車回來。

“陸小哥，我走了哈，秦淮賭場見。”女孩跨上車座，嘎吱嘎吱地蹬了起來，沒一會兒便連人帶車消失在拐角。

陸析循著記憶，向秦淮賭場的方向走去。

街巷間自行車和摩托車交錯穿行，轎車在F區無疑是稀罕物事。賣菜和賣水果的蹬著三輪，馱著錄音機，一路留下扯著嗓門的吆喝。

濃妝艷抹的女人們照樣坐在巷口嗑瓜子，懶懶散散地曬著冰冷的太陽，沒有找路人搭訕的意思。瓜子皮像雪花般從指間灑落，順地上的污水流淌進排水溝。

陸析目不斜視地穿過弄堂，走進坐落在巷尾的秦淮賭場。

這地兒二十四小時營業不間斷，昨晚那個得過陸析幫助的男人到底還是在一番掙扎后輸光了所有。

他跪在賭桌中間，每走過一個人，都伸手拉住他們的褲腿，哀聲請求他們再借他一點，說是等贏了必定奉還。

又過了五分鐘，一個憔悴的女人推著輪椅來到了賭場，鬢發散亂，衣衫洗得發白，卻是直接沖男人跪了下來。

“國輝啊，你不要再賭了，妞妞的醫藥費是不是都被你拿去了？……你讓我們娘倆怎么辦？”女人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原本狗一樣的男人竟然來了勁，從地上爬起來踢那女人的肚子：“你這臭娘們懂什么？再給老子一天，什么都能給贏回來！昨天老子連贏二十把……”

女人被踢倒在地，哭得更加慘烈。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彎腰伸手去扶她的媽媽，卻夠不到，便也開始哭。

陸析坐在休息區，能夠遠遠地望見，女孩明顯得了病，雙腿瘦得像麻桿一樣，好像輕輕一敲就會折斷。

紋了眉毛的小青年聽這邊鬧將起來，小跑過來，擠眉弄眼地看了一會兒，搞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沖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朝男人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個龜孫子，沖老婆孩子發脾氣算什么本事？”

男人正要發作，一轉頭看清來人的臉，又趕忙換上一張嬉皮笑臉：“小兄弟，你看能不能先欠著，我感覺我手氣上來了，再讓我玩兩把……

“我女人和女兒都在這兒，我把她們全押上，不會跑的……”

聯邦時間九點二十一分四十九秒。

【任務時間：6天02小時38分11秒】

【保護時間：02時38分11秒】

【當前存活玩家人數：41129】

齊筱簫走進賭場，正好撞見門口的鬧劇。

男人和女人的叫嚷哭泣聲混成一團，她眉頭微不可見地一皺，轉而故作聽不見、看不到，朝休息區走來。

“陸小哥，你之前和我說要做什么實驗來著？詳細說說唄。”

陸析仰靠在沙發上，抬眼看她：“我想測試一下，借他人之手殺人是否能算入任務進度。”